我住在某個強大興盛的國家裡,而我是是這國家內剩下的唯一會飛翔的種族的遺民。我的工作是管理某一片森林,但是其實也只是監督遊客是否有亂丟垃圾而已。
在這個國家裡,每一個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幾乎都被派去管理森林,因為這個國家有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都被森林所覆蓋。
那天在工作的時候,遇見一個很討厭的媽媽,她把垃圾隨意丟在峽谷裡,我去勸告她,她還頗凶狠的回嘴,但是她不知道我會飛翔,於是我們打賭,如果我飛過峽谷去把她丟的垃圾撿回來,那她就不會再亂丟垃圾。於是我在她面前縱身一躍,輕鬆的把她的垃圾撿回來,她看得目瞪口呆,彷彿見了妖怪似的。
那時的我大概已經十七八歲,政府高層打算將我婚配給管理另一座深山的不知名男子,我極不高興,因為我不想連自己對自己伴侶的選擇權也要受到別人的控制,於是我打算離開這個國家,去探索這個未知的世界。
但是從出生到長大,我從來沒離開過這片森林的範圍,一方面是從小就住在這裡,另一方面是因為光是在森林裡就有很多好玩的事情了,我根本就不想到別的地方去,但是現在情況變了,從沒嚐過自由滋味的我對擁有自由這件事情有著莫大的興趣,於是我藉公事的理由向同事借了國家地圖。從地圖上看,北邊的海邊再過去是一座活火山島,那時天真的我單純的判斷因為活火山島後面沒有人去探索過,所以地圖上才沒有標明那是什麼樣的地方。
我仔細的分析過,離開後最有機會不被捉回來的方式就是往北方的海邊飛去,因為這國家其他三面都與鄰國接壤,所以無論怎麼做大概很快就會被發現,只有火山島後方似乎沒被探索過,如果往那個方向飛,一定可以安全地獲得我想要的自由。
於是我趁著休假的清晨,飛離了自己管理的這片森林,我回頭望著森林,森林在晨光中泛起一層淺淺的淡白霧氣,我的心裡被遠行的念頭擾的有點興奮,並不覺得有任何的傷感,早起的動物和鳥兒發出的悅耳聲響在安靜的空氣中迴盪著,我輕鬆的乘著風勢飛翔,清晨的霧氣散去後,乾淨的空氣讓人可以看見極遠極遠之處。
在遠處森林的尾端就是首都,首都的後方是一片荒涼的平原,平原的後方接著海岸線,海岸的對面不遠處就是那座活火山島,它轟隆隆的噴出火紅的岩漿,岩漿一接觸到海水就變成黑色的岩流,火山島前方四周都是濃密炙熱的霧氣,我站在海邊,盤算著要飛多高才不會被熱氣和岩漿燙到。
城市和森林在我的後方,遠處的高速公路上貨櫃車忙碌地來來去去,這在荒涼的地帶只矗立一些需要大片土地的貨櫃倉庫,其餘什麼建築物和工廠都沒有。
我隱在暗處,靜待風向改變,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趁著風勢起飛,岩漿所製造的熱氣流把我帶的很高,我輕鬆的飛越過火山口,在起飛到某個穩定的高度時,我回頭望了自己曾居住過的國家一眼,然後繼續飛行。
過了這個火山口不久,我發現原來火山的另外一面是一座城市的廢墟,這城市至少已經被廢棄一千多年了,因為她的建築是古希臘式的建築,可是這裡並沒有被岩漿損害的痕跡,看著那些破損的建築物和廢棄一地的器具,感覺上這城市應該是因為戰爭才被摧毀的。
我在神殿之間飛翔,神殿深處甚至還有死去的士兵留下的盔甲和骸骨,這島上沒有半個活人,神殿的陰影間沉澱著詭異的寧靜,那感覺有點怕人,好像所有死去的靈魂都在凝視著我,所以我徘徊了半個小時,確定這裡沒半個活人就再繼續往前飛。
而和這個活山島接壤的另一端是一座有著熱鬧古意城鎮的小島,這小島和活山島之間懸著一座破爛的吊橋,我在想或許是因為火山灰營養豐富,或許他們偶爾會去火山島載運火山灰回來當植物的肥料吧?
於是我降落在吊橋上,像普通人一樣用雙腳走到這個我將來會定居的國家。
我身無分文,被一對好心的老夫婦收留,這島上的人民都熱情友善,他們的房子沿著巨大的樹木建造,鋪著石板的街道窄窄小小的,一到黃昏,家家戶戶的門口都點起了昏黃的燈光。
我在這鎮上好像遊客似的沒有固定的工作,謹慎地不讓人發現我有飛翔的能力,每天我只是到處晃晃,不過也因此認識了不少的好朋友,後來還認識了另外一個男生,我們交往了半年以後打算結婚,他的工作好像是技術士吧?我也記不清楚了。他住在鎮上的另外一頭,那是一個比較破舊的單身公寓,不過我無所謂,因為我很喜歡他,和他在一起時,我總會被風趣健談的他逗得很愉快,我單純的以為那就是愛,所以我打算冒險回去原來的國家一趟,把藏在那裡的財物和傳家寶之類的東西帶過來,結婚後我確定自己應該就會在這個小島定居了,或許會在此終老,所以我希望可以把將來的新家弄得舒服一點。
我趁著黑夜秘密飛回森林裡,可是因為逆風,這趟飛行耗時太久,所以抵達森林時已經是凌晨了,我有點疲倦,所以在收拾了物品以後就找了個秘密山洞休息了一會,暫時還沒被人發現。在飛回小島前,我照例又去首都裡溜達一圈,心想反正應該沒事,腦子裡還盤算著或許可以買一些結婚首飾什麼的,沒想到卻很倒楣地遇見了罕有的警匪槍戰,政府要立刻關閉某一座高速道路以便緝拿匪徒,而我在那些閘口關閉前的千鈞一髮飛了出來,但是卻也因此曝露了我的行蹤。
於是他們知道原來我飛到了火山島後面的小島,政府派了許多人坐船渡海繞過火山島來找我,他們挨家挨戶的搜查詢問,由於那個國家國力強大,所以小島的人民都默默的接受檢查,後來我的朋友幫我染了髮,戴上變色隱形眼鏡,可是,我的膚色和他們差異太大,很難改變,於是我穿著長袖連身裙,試圖掩蓋自己的身分。
但是還是被其中一個女官員發現了我,她知道我要結婚了,所以就約定七年後我必須和原本他們替我婚配的那個男子比武,如果我贏了就可以不用遵守約定嫁給他。
於是我還是依照自己的心意和我喜歡的人結婚了,結婚後不久我就生了一個很可愛的小男孩,在這段婚姻中,我的生活過得平靜又愉快,但是我們彼此都隱約地知道這輩子能夠相聚的時光大概也就只有這七年了。
在這七年裡我過的太安逸舒適,雖然也曾經想把身手練得俐落一點,但是由於婚姻生活過的太平穩幸福,所以我因怠惰而放棄練習,因為光是照顧老公和小孩就要花去我不少的精力了。
七年後,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和他在首都旁的荒涼草原決戰,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我的丈夫無法跟來,小孩遺傳到了我的一點點天份,所以也跟著參與這場比武,不過畢竟實力相差太懸殊了,我節節敗退,他卻很小心的不讓我受傷,也不讓小孩受傷,甚至不曾讓我沾到半點塵埃,每當我快要跌落到地面時,總是會安穩的跌在他的懷裡,那讓我心慌意亂,因為他是我除了丈夫以外近距離接觸過的第一個男人。我們的實力相差的好像大師和入門生一樣,所以我輸的心服口服。
而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他原來是一個沉默堅強的人,很沉穩,很男性化,在比試中時常會不小心和他有近距離接觸,他身上迷人的氣息撲鼻而來,無法形容那種味道,因為那並不是具體存在的味道,但是卻好像會讓人全身都會被融化似的無法抵抗。他的身材強壯堅實,冷靜而深沉的眼神裡藏著一股流動的溫柔,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搞不好在心理上已經投降了,可是又會覺得自己怎麼會這個樣子呢?這種罪惡感和奇異騷動的心理迷惑了我,也讓比武中的我顯得有點心慌意亂,所以才更加快了我的落敗吧?或許我也期待著自己的失敗,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與他在一起?
比武結束後,政府官員依照約定洗去我染的頭髮的顏色,那時頭髮已經留到了腰際,洗去了髮色以後,我的原來的髮色是一種透著透著藍色光輝的黑髮,我溫馴地讓他們用儀器抽取了我這七年的記憶,手術後我還依稀記得小男孩是我的孩子,可是對於小男孩的親情和丈夫的愛意,卻因此而變得很淡了,淡的就像清晨遠去的夢境般。
我只記得手術前最後的告別,我告訴小孩要好好的和父親生活下去,搞不好將來我和他們還有見面的一天,然後我便隨著那位男子返回我們的國家去了。後來我才發現,原來管理最深處的這片原始森林的這位男子是這個國家實際上的領導人,政府實際上的運作機制甚至可以說是因為森林與森林之間的平衡才得以存在的。
可是這對我來說無關緊要,只是我覺得奇怪,為什麼我那麼快就被他的風采所吸引呢?那麼之前的逃離是為了什麼?為了年輕時候可以決定任何事情的自由嗎?而後歲月兜兜轉轉,我終究還是依照命運的安排而嫁給了他。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之前處心積慮所爭取的自由倒有點浪費力氣,可是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似乎決定了自己的某一小段的人生,也擁有過一陣子自己所決定結交的朋友。
七年後的我對於自由好像不是那麼在意了,我想前一段婚姻生活或多或少也改變了我,我對命運賜予我的伴侶感到滿意,也對未來的生活沒有異議,帶著孩子獨自在另一座小島上生活的丈夫面目越來越模糊。
偶爾我還是會在天空飛翔,
巡視我曾工作過的那片森林,
摘點野果來吃,
偶爾我也會飛到海邊看看,
但是,
我再也沒有飛越過那座火山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