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牠時，牠才幾個月大，不知怎的，在下著小毛雨的日子裹，躲在我家屋後的大樹下，全身濕透並顫抖著。是隻棕色的北京狗。我急忙將牠帶進屋內，開始了我愛狗的日子。那年我才十一歲。

多年後我回想，是牠教會我如何愛人，全心全意且義無反顧的愛人。我們全家人都愛牠，弟弟尤其愛哄牠，但只要有我在，牠只陪我玩，並刻意漠視其他人。

每天，我負責餵牠三餐。每當看到有小肉骨或滷肉汁時，我的內心便湧起一股欣喜，因為這兩樣東西拌著白飯，總讓牠吃得津津有味。

夏天的下午，我經常幫牠洗澡，擦乾後，放在腳踏車的籃子裏，帶著牠四處兜風。當我們在街上兜風時，新竹經常帶著微風，牠和我的毛髮在風裏飄揚。

當時，有我的地方就有牠，有牠的地方就有我。

有一天，牠忽然不見了。大概是在門口玩時，被偷抱走了。約一年後，爸爸在路上看到牠被一個陌生男人牽著。牠並且一直對著爸爸搖尾巴並吠叫著。爸爸走進他們，告訴那男人，這是我們的小狗。那男人否認。爸爸說，很簡單，把小狗放兩人中間，看小狗向誰跑去。結果牠向著爸爸跑來，並順利回家。我們全家人看到牠時，都欣喜若狂。而牠也從一隻幼犬變成一隻成犬。

國一下學期是一個𨍭捩點，我在校運裏意外地獲得標鎗第一名並破紀錄，並且被強制加入田徑隊。每天只在課堂上坐三小時，其它時間都在體育場參加練習。我的學業成績因此一落千丈。放學回家全身痠痛。父母的工廠又日夜加班，母親忙碌於工廠。每次我想餵小狗時，經常找不到滷肉汁或肉骨頭。有時真不知道要餵牠吃什麼。沒有好食物餵食牠的問題困擾了我許多年，即使在牠死後，仍然讓我掛懐。當然，現代社會，有狗飼料可以解決這方面的問題。

在功課一落千丈後，我晚上必須出去補習，由於白天密集的體育練習，回家後非常疲累。我開始忽視牠。幸好弟弟經常陪牠玩。

有一天下課回家後，父母甚有其事地告訴我，北京狗被爸爸倒車時撞死了。我當時沒有什麼感覺。但隨著長大成人，歲月不斷地累積，心裏卻始終對牠帶著愧疚感。愛，應該是要有始有終，我卻讓瑣碎的生活帶走了我，並在她生命的末期忽視了她。

(本文於2025年5月25日刊登於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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