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查某長得高高大大的,舉止斯文,臉上永遠帶著笑容。
清晨時,她會梳開銀白及腰的長髮,沾上點髮油,然後:慢慢地梳。年幼的我在一旁觀看,突然可以想像她是小姑娘的樣子。接著,她會俐落地將頭髮梳回一個髻,在髻上套上個網子。然後,用新竹丸竹香粉,把臉抺得白白的,再用一種化粧水將白粉化開。
她在打扮時,常說自巳是「老猴」了。 但大部份的時侯,她自稱是 「憨查某」 (吳查某的台語變音)。我問,為何叫「查某」,取名字取得如此隨便。吳查某說,「名字要亂取,老天爺才會讓你長大。」
她看母親忙碌,會幫忙作飯。我喜歡看人作飯,因此常在旁邊陪著說話。就學前,我們都被要求背點「三字經」、「百家姓」和唐詩。她會幫忙督導。睡前,她也會唸點古詩詞,助我們入眠。我最愛突然叫她:「阿嫲!」然後投進她的懷裏。她是如此地高大,我的臉最多只能貼到她的肚子。我心裏很清楚,她是真心疼我的,因此我也很喜歡她。那是一種很甜蜜信賴的感覺。
我甚至羡慕她的女兒,也就是我的母親。因為母親有個不生氣的母親,而我的母親郤有時會因我的淘氣而懲罰我。母親教訓孩子時,不打駡,都用威脅的。她會說:「不聽話的小孩,要趕出去。」我私下想,若下次母親再趕我,我是否該直接跑到阿嫲家?不然,大姑姑待我也極好,大姑姑家也可以?我在心裏,這麼盤算著。
是的,阿嫲有自巳的家。她和大舅住在一起,不能和我們住太久。她說,若老住女兒家,城裏的人,會以為大舅和舅媽不孝。她是不能讓大舅没有面子的。但大舅家没有小小孩,也没有家事可做,大舅又是如此成功與忙碌。母親說:「阿嫲住在那,其實很孤獨。」
因此,每次阿嫲打算回家時,我們會把她的包包給藏起來,讓她無法回家。她總是又笑又急地叫我們快拿出來。但我們抵死不從,她只好再多住一會兒。
《翻譯"How do I love thee?" - E. Browning,1806-1861》
我是如何地愛妳? 請讓我細數;
即使當感覺不在時,
我仍將以靈魂所能碰觸的深邃寬廣和高遠來愛妳,
並且直達生命與完美恩典的極致。
我愛妳,以每日最沉靜的需求,
藉由天光與暖燭。
我自由地愛妳,如同人們為權力而𡚒鬥。
我純粹地愛妳,好似人們避開好評。
愛妳,帶著熱情投入,
以我那慣有的神傷,與童真般的信仰。
愛妳,以那種彷彿因聖者離去而遺失的愛。
愛妳,以我此生所有的呼吸、微笑與眼淚。
而如果上天允許,一朝在我離開人世後,
我仍將以更美好的方式來愛妳。
(本文為舊格文,謹在母親節前夕以此詩獻給我的女兒、母親和阿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