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兩點十七分,小書在汗濕的床單上驚醒。後腦勺像是被鋼釘反復鑿擊,他蜷縮成蝦米狀,指甲深深掐進枕頭裡。那個青銅巨鐘般的聲音仍在顱腔震盪:「牽引使...該啟程了...」
三十平米的老公寓靜得可怕。窗外霓虹透過龜裂的窗縫,在斑駁牆面上切出鋸齒狀的光痕。小書摸索著打開床頭燈,發現插著充電器的手機螢幕結滿霜花——可現在是臺北最悶熱的七月。
他灌下半瓶隔夜礦泉水,試圖回想方才的夢境。最後的畫面是被液態金屬吞噬的劇痛,以及湧入意識海的神秘烙印。那些支離破碎的關鍵字仍在神經末梢跳躍:夢魔、滅世、制衡...
「見鬼了。」小書扯掉黏在後頸的退熱貼,起身檢查所有電器插頭。這是他從台南老家帶來的強迫症:每晚睡前必須拔掉除電扇外的所有電源。老舊的窗型冷氣機在牆角嗡鳴,吐出帶著黴味的風。
重新躺下時,他特意將美工刀塞進枕頭下。這個習慣始於三個月前,自從獨居在此,那些似真似幻的噩夢就越來越頻繁。有時是電梯井裡爬行的無面人,有時是寫字樓玻璃幕牆滲出瀝青狀液體。心理諮詢師說這是職場壓力導致的睡眠癱瘓,但藥瓶裡的佐匹克隆從未起效。
這次入夢的過程異常清晰。他先是看見暗戀的會計部女孩褪去襯衫紐扣,接著整片天空突然塌陷成深藍色膠質。鹹腥的海水灌入鼻腔,卻在窒息瞬間切換至末日般的臺北街景:101大樓纏繞著巨型藤蔓,捷運站口堆積著汽車殘骸,蕨類植物從柏油路裂縫中噴湧而出。
「書昀...」
「牽引使...」
呼喚聲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小書在長滿青苔的忠孝東路上狂奔,運動鞋踩碎柏油路面下的發光菌絲。轉過誠品書店的廢墟時,暗灰色金屬巨牆擋住去路——那竟是具三米高的武士鎧甲,面甲縫隙裡流淌著液態星光。
「這他媽什麼鬼...」小書踉蹌後退,後腰撞上翻倒的飲料販賣機。易開罐叮叮噹當滾落,驚起棲息在麥當勞招牌後的烏鴉群。
鎧甲發出齒輪咬合的轟鳴,胸甲如蓮花般層層綻放。漆黑內腔伸出無數透明觸鬚,纏住小書的手腕將他淩空提起。劇痛從太陽穴炸開,他看見自己童年臥房的地板在融化,妹妹的泰迪熊玩偶正被瀝青吞噬。
「認知同步率82%...」機械音混合著女童啜泣,「第237任牽引使,契約成立。」
當液態金屬灌入耳道的瞬間,小書終於看清鎧甲核心懸浮的東西:那是顆浸泡在藍色電解液中的大腦,灰質表面佈滿了與自己掌紋完全吻合的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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