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影於2016.03.05)

吃飽的村子Satiated Village （紀錄片Documentary）

2016TIDF前導影展

中國China | 2011 | 88min

導演鄒雪平Dir. ZOU Xueping

   （圖片來源：2016年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官網）

                觀看這部紀錄片，在個人情感上有不可抑制的共鳴之餘，更覺動容之處是，作為一部個人電影，一方面導演將個人生命赤裸地攤露在雪地裡（就如同影片的開頭與結尾都是由導演本人在雪地上寫下片名一樣），影片真誠呈現了她所面臨的掙扎與困境，另一方面在家庭壓力下，她也依然堅持走訪村落，為祖父輩留下歷史記憶，從而實現了個人對歷史的回望。若更細緻地來看這部紀錄片，或許可以從四個層面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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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從文本外或互文性觀之，值得注意的是《吃飽的村子》與導演2010年的前作《飢餓的村子》之間的微妙關聯，鋪展開來，更是導演連續五部鄒家村系列的創作脈絡。很有趣的是這次是從這系列作品的第二部開始看起。《吃飽的村子》其實是對《飢餓的村子》的再審視。《飢餓的村子》記錄村里十五位老人對三年大飢荒的個人記憶，揭露不為人知的只在民間記憶中才得以現形的過去。之後導演帶著片子重新回到村落，在瞭解人們如何看待這部紀錄片的過程中，一面也反思著物質上的豐足（生活可以溫飽）與精神上的飢餓（依舊恐懼揭露真實，恐懼被外國恥笑）的落差，於是成就了《吃飽的村子》。此後在《孩子的村子》與《垃圾的村子》裡，導演都真正帶著孩子們一起實踐那些可以為村落帶來的實質改變，如為逝者立碑，以及撿拾村裡的垃圾。最後是《傻子的村子》。此刻她再次停駐，重新回看過去所做的一切，亦回應那些認為她是傻子的質疑。這其實是一個不斷在思考中的紀錄片工作者，透過不斷的實踐與個人省思，在鄒雪平導演的紀錄片裡所展現的行動力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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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我而言，這部紀錄片有兩組最迷人的對照：一是觀看與被觀看的關係，一是採訪與被採訪的關係。前者事實上撐起了《吃飽的村子》的創作前提，這部紀錄片所好奇的正是人們是如何觀看另一部影片。而其中最具張力的橋段當然是當曾在《飢餓的村子》裡受訪的老人們都齊聚一堂，在一閃一閃的老式電視機前觀看那部為他們而拍的影片的時候。此時此刻，他們正在「觀看」著那個「被觀看」的自己。我想對紀錄片創作者而言，這充滿魔力的一刻是最緊張，卻也是最讓人滿足的。關於採訪與被採訪的關係，在影片中並不明顯，但偶爾會在導演與姪女的對話中浮現。在那些時候，年僅九歲的姪女會像一個真正的採訪者那樣對導演提出問題，例如問她將如何在家庭的反對意見與紀錄片的創作工作中做抉擇。兩人夜裡相倚在床上聊天、打著哈欠的時候姪女就做了這般提問。當然隨後導演也很快拿回了主動權，試圖進一步捕捉姪女對她工作的看法。

   （圖片來源：2016年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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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上述兩組對照關係，這部紀錄片雖然是以個人電影的格局拍攝，但在藝術手法上卻一點也不草率。首先影片的結構就很有趣，影片大抵上是透過導演一次次到老人們家中的拜訪推進，只是每一次拜訪的緣由都不盡相同，從一開始預告將放映影片、送照片，到正式邀請觀看影片、追問是否支持到國外放映等。雖然影片在畫面形式上看似構成了拜訪行動的重複性，但在實質內容上卻達到了故事的發展性。這是極為巧妙的結構上的安排。此外，這部影片也大致同時處理了四條故事線的進展，一是老人們如何看待那部拍攝他們的影片，二是父母對導演的工作的激烈反對，三是小朋友如何看待那部影片並展開討論，四則是穿插在影片中，並未言明卻很可能是導演堅持拍片的重要精神動力的她對已逝的親奶奶的情感。因此，這部紀錄片作為奠基於前作的再創作，雖然仍舊只兜轉在一個小村落裡，但所觸及的面向卻是飽滿的。除此之外，排除敘事結構，導演的畫面構圖也經過細心安排。除了不可避免的手持跟拍鏡頭，其他架腳架的定點拍攝都很好地在鏡框中收納進了對話中的人物，如從門外觀望導演與老人對話的鏡頭，亦有空景鏡頭不時展現周遭環境的樣貌並渲染情感，如開場向遠方延伸的村路便隱喻了導演內心的猶疑與動搖；而安葬奶奶的空曠田野上偶經的羊群，在呈現靜中之動之餘，也沉澱了導演對奶奶不易道明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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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對於這部紀錄片的探討還是可以再回歸到紀錄片的意義究竟為何的問題。就如同與談人策展人林木材所言，在反覆深掘紀錄片的社會意義之餘，思索紀錄片可以對周遭的人事物真正帶來什麼改變，或許也是創作/反思紀錄片時可以下手的另一個面向。鄒雪平導演的《飢餓的村子》固然有其記錄民間記憶的社會意義，但更進一步讓人深受啟發的，事實上卻是她藉由對過去的探訪，而延伸開來的當下的實際行動與改變。這改變並非一定要驚天動地，卻著實影響了每一個與她在生命中交會的個體。

   （圖片來源：2016年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