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台北電影節新導演競賽的影片中,許是巧合,竟有三部片的大背景都在海邊,並且在敘事進程中,都與海有著密不可分的牽連,它們是《海邊的希娣》(Siti)、《寧靜咖啡館之歌》(The Furthest End Awaits)和《愛在浪潮洶湧時》(Seashore)。在三部電影中,海不僅分享了相近的隱喻,也承載了主角們各自的情思。
■ 海‧危險
在《海邊的希娣》中,海是希娣丈夫的夢想寄託。然而當夢想終於揚帆啟航,洶湧的浪濤卻也讓丈夫從此倒臥病床,勞動階級家庭從此負上了沉重的債務。不斷閃爍的與丈夫關於海的對話的回憶片段,揭示了希娣對於海的困惑:那是丈夫全心全意信仰的夢想之地,卻也是無情摧毀這個家庭根基的夢魘。海是危機四伏的,因為它帶來了災難。與此同時,在大海面前的希娣也是無助的。在黑白的畫面、狹窄的鏡框裡,掙扎求生的她,除了晚上在卡拉OK店裡賺錢,也只能倚賴著白天面朝大海,和婆婆在海灘上叫賣蝦餅賺取收入。
(《海邊的希娣》 圖片來源:2015台北電影節官網)
在《寧靜咖啡館之歌》的故事裡,同樣埋藏著一段船難的傷痛。岬在海邊的船屋裡,懷著對幼時自己「拋棄」父親的自責感,等待著多年前出海後從此失去音訊的父親歸來。她將船屋改造成了咖啡館,在沒有盡頭等待中,她也參與了另一個單親三口之家,從疏離到彼此理解的故事。然而當疑似父親的遺骨被發現時,不願相信的岬最終選擇離開了那個地方。夜晚,當暗黑的海潮緩緩漫上海岸,如果船屋前的燈沒有被點亮,那個鄰居小女孩便會感到恐懼,於是單親媽媽繪理子夜夜走到船屋前,點亮那盞燈。大海不僅僅奪走生命,甚至也帶來分離。
而在《愛在浪潮洶湧時》裡,雖然冷冽的大海並沒有帶來任何直接的威脅,但是童年時的馬丁卻是在海邊迷失了回家的路。它廣闊、浩瀚的形象在年輕的主角心中築起了高牆,唯有在青春期的浪濤中翻滾過後,他們才能最終無畏地走進隱喻著「成年生活」的那片海中。而在他們有能力與勇氣面對所有生活的、情感的盤根錯節以前,他們始終是被海召喚並觀看的渺小的客體。他們對於那片海,始終懷著一份敬而遠之的畏懼感。
(《愛在浪潮洶湧時》圖片來源:2015台北電影節官網)
■ 海‧新生
《海邊的希娣》收尾在一個長鏡頭,希娣緩緩走向海邊,導演艾迪卡攸諾(Eddie Cahyono)給與觀眾一個開放式的結局。希娣最終籌到了還清債務的錢,但婚姻卻也好像走到了盡頭,離開還是留下,丈夫還是新情人,身後還有孤單淘氣的兒子與感激自己付出的婆婆,問題依舊懸而未決。然而至少在這最後的場景裡,希娣終於呼吸到了一個人的獨處時間。對導演來說,大海就是孕育生命的母體,它象徵著希望與新生活。
《愛在浪潮洶湧時》的結尾與《海邊》有異曲同工之妙。清晨,在寒冷的天氣裡馬丁光著上身,同樣走向了大海。只是不同於在《海邊》裡攝影機早早地停下,遠遠地觀看希娣的背影,《愛在》的鏡頭一路跟隨著馬丁走入海中。我們看著他自信地潛入海水裡,看著他越過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此時此刻,馬丁不再被大海綁架,不再被童年的恐懼煩擾,相反,他終於學會了與海相處,學會了擁抱大海,當然,這也意味著他終於有勇氣面對並解開過去那些盤踞在他心頭的家庭困境與情感迷失,找到屬於自己的定位。
《寧靜咖啡館之歌》的尾聲,從等待父親的岬變成了倚在岸邊船屋旁,等待岬的繪理子。岬的車緩緩駛進來,孩子們開心地跑下樓,繪理子緩緩轉身,與岬會心一笑,最終四人溫馨擁抱。曾經,大海在人的心中留下了故人已逝、等待無果的惆悵,但它同樣也見證了殘缺的靈魂在海邊的彼此照亮。大海或許無情,但同樣也有著治癒的能量。在分離的另一面,海邊同樣保有岬與父親的歡樂記憶,有岬和缺乏關愛的鄰居孩子們工作、嬉鬧的身影,當然也少不了在小女孩被誤會偷耳環的那個晚上,繪理子與孩子們坐在海邊的礁岩上,難得的敞開心扉的家庭時光。即使沒有明講,但是小女孩拿著人生中第一份薪水要給媽媽買一副耳環的隱藏的心意,大海也知道。
(《寧靜咖啡館之歌》圖片來源:2015台北電影節官網)
潮起潮落,無論是印尼底層女性的艱苦求生,日本女性的生命等待與追尋,還是巴西青年的成長記事,掙扎而洶湧,釋然而寧靜,翻騰過後即是新生,大海都如此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