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上下古今版拜讀作家王治國的大作「我曾教過放牛班」，細數其當年任教於台灣南部放牛班的經歷。這不禁讓我回憶起在美國曾經歷過最艱難的放牛班。

所謂的「放牛班」通常是指一些不長進的差生所就讀的班級。往往這些學生很難管教，總是問題叢生，麻煩不斷，讓老師們頭痛不已，無論是教師或家長對其學習成就都不敢懷抱希望。

 因美國中小學受NCLB法案的規範，每年都會舉行標準學測。儘管這些學生程度差，老師還是必須努力幫助學生們跟上課程進度。經常有老師們抱怨，放牛班的差生讓他們感到事倍功半，力不從心。

那一年，我負責督導本系的教學實習合作計畫，安排二十名職前教師去到一所貧困區的大都會小學做教學實習，學生多半來自貧困家庭。按計畫，該學校提供了十個班級讓我們從事教學實習，每一個班級都安排了一位班導師負責輔導兩名實習生，期望職前教師們能從實務中磨練自己教學和課堂的管理技巧。

校長告訴我，麥迪遜太太所帶的二年級班是最具有挑戰性的一班，因此，我特地選派兩名能力最強的實習生安妮與艾琳前去接招。安妮的塊頭大，還有炯炯銳利的眼神；艾琳則擁有頗具震懾力的宏亮聲音，她們先前都帶過幾次夏令營，擁有豐富的兒童培訓經驗。

然而，很快安妮與艾琳卻陷入了課堂管理的困境。全班有二十餘名小學生，其中不乏有許多無法專注的過動兒，有兩名情緒容易失控的學生，還有幾名有暴力傾向又前科累累的小太保。孩子充滿活動力和好奇心，卻豪無學習動機，對上課興趣缺缺。

安妮與艾琳發現大部分的學生從不做作業，不但不願參與上課的學習活動，還不斷妨礙老師講課。上課時，有幾名學生趴在桌上睡覺，另外有多名學生分散在各個角落聊天、吹口哨、哼歌、敲擊桌椅或跺腳，令老師們完全無法掌控課堂秩序。當被老師的眼睛掃描到時，他們立即停止動作，但是下一秒，他們又故態復萌，好像是以捉弄老師為樂。

他們高分貝的笑聲和肆無忌憚的閒聊經常產生可怕的噪音，比菜市場的喧囂還更加無序，對任何老師來說，維持這種班級的秩序都是一個挑戰。安妮與艾琳大聲吆喝，卻完全敵不過學生的大音量。當她們欲對違規者施行處罰，卻發現這些處分對學生們毫無約束力，不聽話的學生依舊我行我素。

安妮與艾琳觀察到了這種紊亂，但仍然保持冷靜和鎮定，堅持不能放棄。她們知道贏得孩子的尊重和關注，需要耐心和策略，所以在第一周只是觀察學生並與學生互動。她們特意了解每個孩子的姓名、興趣和背景，同時發現，學生中的許多人來自充滿挑戰的家庭環境，因而導致了他們焦躁不安的狀態，透過了解學生們在課堂外的生活，可以更好地理解他們的行為。

有一天，班上五個黑人小男生一言不合，便糾纏在一起大打出手。原來，他們因為自己兄長隸屬不同的幫派而互相敵視，他們居然亮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武器：拿著那削尖的鉛筆，互相刺向對方的眼睛。

還好，有驚無險，安妮與艾琳適時制止了這場打鬥。之後，她們將這些打手的座位分開，使得王不見王。

安妮與艾琳相信這些學生本質是善良的，只是受到生活環境中的不良影響，因此必須加強與學生們溝通。首先教導他們必須認清並摒棄那些好勇鬥狠及不見容於社會的違法亂紀行為，叮嚀他們切莫學習或模仿親朋好友的錯誤典範。在此關鍵時刻，若再不及時教誨，班上的許多孩子恐怕未來都會作奸犯科，危害社會，最終落得以監獄為家的下場。

安妮與艾琳開始運用我所建議的一些教學理論和技巧。在每天的清晨第一堂課前，增加了社會情緒學習的內容，教學生們解決衝突的技巧，例如使用「我」的陳述，積極傾聽不同的表述，相互尊重，和學習容忍。她們採用「角色扮演」的模擬活動，讓學生練習遵循教室規則並以和平的手段解決爭端。隨著時間的推移，孩子們開始能成熟地處理分歧，不再有肢體或語言衝突。

 單調與無聊是造成課堂混亂的一個重要因素，安妮與艾琳因此重新設計了課程，使其更具吸引力。她們結合了實作活動、互動課程和小組專案，例如在教授植物時，安妮與艾琳準備了種子和土壤，讓孩子們在自己的教室裡種植花木。他們熱切地觀察植物生長，負責澆水和照顧，並相互討論如何讓植物長得更好，並且畫圖做紀錄。

安妮與艾琳嘗試與學生建立更牢固的關係。每天早晨，她們站在教室門口，給學生一個溫馨的擊掌或擁抱，讓每個孩子都覺得自己很特別；她們會與每個孩子進行一對一的交流，討論他們的興趣和願望；她們盡量參與學生們的學校活動並為他們加油，顯示出她們真誠地關心學生的表現。

這種聯繫促進了相互尊重和信任。她們漸漸地扭轉了局面，教室開始改變，噪音水平降低了，學生們更加專注和投入，開始為自己的學習感到自豪並喜歡來上學。

鑑於學生們不愛念書與學習，安妮與艾琳開闢了一個教室圖書館，收集了上百本有趣的故事書，供學生們翻閱。她們利用助記法幫助學生記憶硬知識和關鍵訊息，課堂變成了一個讓學生感到快樂、自信和渴望學習的地方。她們又以猜謎遊戲的方式引導學生藉閱讀來增加知識，引發學習動機。

安妮與艾琳使用正向的鼓勵來增強良好行為。她們創建了一個「星圖」，學生可以透過遵守規則、完成任務和互相幫助來獲得星星，一旦收集到一定數量的星星，班級就會獲得獎勵，例如額外的課間休息時間，或有趣的教育遊戲。這個系統激勵孩子們一起工作，努力精進。

漸漸地，安妮與艾琳跟學生們建立了良好的默契。在做小組討論時，學生們採用輕聲耳語，一切有序。當有同學給出正確的回答時，在老師的手勢下，全體學生一齊豎拇指喊加油，激發學生的榮譽心和參與感。

在個別輔導的階段，偶爾會有學生表示「我不能學習，我不聰明，我家很窮」，安妮與艾琳便用極大的耐心與愛心去感化他們，誇讚肯上進且表現好的學生，並標榜努力耕耘的成效，使得學生改變心態，不再自怨自艾。

安妮擅長講故事，而艾琳喜歡唱歌與戲劇表演。在課間，她們合作無間地給學生們說故事和做有趣的表演，孩子們不僅被逗樂了，還更有效地記住了所學的資訊。每天午餐後，安妮與艾琳會選幾篇笑話大聲朗讀，讓全班都很開心，這不僅鼓勵閱讀和寫作，也培養了社區意識和幽默感。同時，她們還發掘個別學生的天賦與才藝，給學生們提供機會來展示獨特的才能，如表演吹口哨、饒舌及演唱流行歌曲。

在教學實習的最後一天，得知今年的學測成績有明顯進步，麥迪遜太太恭喜安妮與艾琳完成了一項艱鉅的任務，並讚言：「你們能在特別困難的環境裡做得如此出色，相信你們以後一定會是最優秀最稱職的老師。」最後，她們與學生們熱情擁抱，互道珍重，依依不捨地分離。

安妮與艾琳的努力說明放牛班的學生縱使程度差還是可以享受學習，努力向上，且能在成績上有所精進。她們證明，憑著耐心、體諒和正確的策略，即使在最混亂的教室裡，也可以恢復秩序並創造良好的學習成果。安妮與艾琳的故事，為其他面臨類似挑戰的教師做出了最好的典範。

刊登於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2025-02-02, 2025-0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