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會議(世界日報家園版)
第一次要到重症監護病房 (Intensive Care Unit,ICU),是參加一個家庭會議,心情平淡卻也複雜。這醫院是維吉尼亞州(Virginia)伊諾瓦費爾法克斯醫學校區(Inova Fairfax Medical Campus),是美國維吉尼亞州的重要醫院,佔地極大,我之前常來,但這是第一次到訪ICU。
與其他部門不同,ICU有層層的關口,ICU病房內最多僅允許兩人入內探訪。院方得知我是口譯員,將我帶到了家庭等候室內。小小的一間等候室,裡面已有九位親友在等待,有年輕人也有年長者,年輕人的英文都不錯,還有說閩南語的,有些人從外州趕來,交談熱絡。之後又來了幾位,房間不夠大,就在等候室的外面交談。
會議開始前,我們這一群人被帶到隔壁的會議室。院方來了五位,只允許患者近親最多進來十位,再加上我這位口譯員,其餘十多人都在會議室外等候。患者兒子的一位醫生朋友在線上旁聽,患者姪子的醫生朋友,從紐約視訊進來。
會議開始,院方代表說明情況,患者車禍,由急診室送到ICU已經十天了,十天期間都受到二十四小時的治療、觀察與看護,沒有明顯的進展,腦部損壞嚴重、且仍有積血,神經系統仍然受損,患者多數時間沒有意識,也不能翻動,恢復能自主的狀況,機率極低。「各位親友們,如果你是患者,你會如何做決定?請以患者的角度,為患者設身處地的著想?」
身為口譯員,我只是做必要的翻譯,也才慢慢知曉一屋子內的角色,口譯員不用多問,專心口譯。患者的妹妹就坐在我的右手邊,我只要為她做口譯,其他人都聽得懂英文;患者的兒子、女兒坐在一起。患者的妹妹說,過去十天,她幾乎每天都來,她覺得患者已經有進步了。院方回答說:「這種進步極其有限,只能算是搶救回生命,即使未來能再有進展,狀況依舊堪慮。」
患者的妹妹強調:「我的姐姐是一位意志力堅強的女性,求生力旺盛,一生經歷了很多挫折,幾年前才失去了丈夫,她也都熬過來了。」院方代表很平和的表示,希望能夠換位思考,患者在這種狀況、以及可預知的後續狀況之下,會怎麼做決定?如何維護患者的舒適和尊嚴?
患者的兒子情緒稍微激動地表達看法,他認為媽媽會想繼續活下去,希望院方繼續努力,支持院方做任何嘗試。患者的女兒則表情複雜、無以言語。兩位醫生朋友也在電話上詢問了病人目前的狀況,以及院方的一些舉措,我旁聽的感覺是,院方已經嘗試了各種方式、做了最大的努力。
院方代表肯定是非常有經驗,他再次委婉地説,醫療團隊評估患者的預後(prognosis)不樂觀,腦部損害的嚴重程度、其他潛在的醫療狀況、復元的可能性極低,而且預見未來會有各種的併發症,積極治療不太可能改善患者的病情。
醫療團隊建議過渡到安寧療護(palliative)或臨終關懷(end-of-life care),再二到四天,院方計劃將患者轉去療養院,依患者的公司保險,應該可以待六十天,之後就要看保險的給付狀況了。院方已經表達清楚了,會議結束。外面等候的親友也紛紛進到會議室內,親友團自行討論,再做後續的決定。
我離開時,在電梯口遇到了剛才那一位院方代表,他平淡地對我說,患者沒有預立醫囑(advance directives),就是比較煩瑣。
(3/29/2024刊載在世界日報家園版)
https://www.worldjournal.com/wj/story/121252/7864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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