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您願意想起我

房間裡堆滿了紙箱﹐都是多年積存下來的文件﹑書信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個非常念舊的人﹐在人生的旅程上﹐許多生活點點滴滴﹐能觸發你懷想感動的隻字片語﹐你都常會捨不得拋棄﹐而將它留存下來。

最近要搬家了﹐沒事的時候﹐你就打開一個紙箱﹐開始翻開裡面的文件﹐看有沒有那些東西﹐可以不再需要留存的﹖

在翻閱中﹐你看到一些十七﹑八年前銀行寄回來已經兌現的支票﹐汽車保險的單據﹐父親和表弟寄來的信件﹐還有老二出生那天檢查護理的醫院帳單﹐上面的 patient 只寫著「Baby Huang」﹐因為那時他還沒有名字呢。

那些銀行的文件﹐你想就不必再留存了﹐因為那銀行早已合併改名﹐當時使用的銀行名字早就不存在了。那些汽車保險的單據﹐應該也可以拋棄了﹐因為早就失效﹐而且也沒再使用那家保險公司了。父親和表弟寄來的信件﹐你重新再讀一遍﹐試著回想當年他們為你寫信的情景。你捨不得拋棄﹐留了下來。小孩剛出生的醫護資料﹐你也捨不得拋棄﹐想要留到適當的時機﹐交給他留做紀念。

你翻著紙箱裡的文件﹐無意間看到一封中央日報寄來的航空掛號信。你有點好奇的展開信件。上面是這樣寫的﹕

「XX先生﹕ 玆寄上 80 年 7 月 3 日大作若您願意想起我稿費﹐計 17 美元﹐敬請查收﹐並請 陸續賜稿是幸﹐謝謝。

中央日報副刊組　敬上 80 年 7 月 20 日」

你望著這封短箋﹐心裡一片茫然。你試著回憶﹐想在心靈深處﹐尋找自己寫這篇文章的蛛絲馬跡﹐但是你已完全記不得自己是在什麼心境和背景下寫下這篇文章的。從稿費的數字﹐可以判斷﹐那不會是一篇很長的文章﹐很可能只是一首短詩。

當留學生時﹐可以固定收到中央日報寄贈的報紙﹐所以若有作品發表﹐自己多半可以看到並且剪下來留存。這篇文章刊出的時候﹐你早已不是留學生﹐早就沒再收到報紙﹐所以並沒有留存的剪報﹐時日一久﹐你便再也記不得自己寫的是些什麼了。

「若您願意想起我」﹐你是希望誰會想起你呢﹖那時﹐你是不快樂嗎﹖心中有些什麼渴望嗎﹖

那麼多年後的今天﹐還有誰仍會想起你呢﹖你所能確信會時常想起你的人﹐只有你的父母﹐只是﹐父母如今都不在世上了。小孩還年少不懂事﹐只知忙著自己的事情﹐大概是無暇想起你的。這個世上﹐還有誰﹐會真正想念你呢﹖你忍不住這樣問自己。

                                  (08/02/2008)  

Scarlet Ribbons (for Her Ha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