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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程
2025/04/28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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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Changes Everything


最後一程



〈一〉獲知父親去世的一天
星期六早晨,哥哥和宗樹表弟先後在越洋電話中告訴了我,父親往生,以及表弟協助為父親更換衣服後,陪同哀送父親的遺體到殯儀館的消息。事情安排就緒後,雖然已是台灣的深夜,但表弟為了讓我安心,還是特別再打電話過來,向我說明事情處理的經過。

掛了電話,我的頭有點兒疼,牙床也腫起來了。因為從星期五到現在,我幾乎都沒睡。我覺得累,躺在那兒,卻沒法入睡。最後我只好起來寫心情日記。邊寫邊落淚。

次日,表弟在一獲知已經選定出殯的日期後,再立即來電告知,好讓我儘快請假和訂機票返台。因為時間相當的緊湊,我趕緊上網,查尋有關的班機航次,發現從我這兒啟程的班機,就只剩下一個座位了。我知道不能等到次日上班時才請假,於是馬上打電話到老闆家。老闆要我即刻安排行程。她說會妥善處理工作的事情,要我不用為此操心。

哥哥打電話來,告訴我一些父親走前一兩天的幾件小事。哥哥邊說,在電話這頭的我就邊掉淚。是父親已有預感嗎?要不然,為什麼晚上在他睡覺的時候,他會喚著媽媽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並且說:「讓我們一起來開一次會吧。」要不然,為什麼白天他會站在大廳,定定的望著祖先的牌位呢?當我想像他孤單衰弱的身子,定定的望著祖先牌位的情景,我的淚水就潰堤了。

阿慶這幾天正要為他的老二娶媳婦,隔天又要飛往西雅圖,探望就要生產的大媳婦,可說很多事要忙。Mike 手術後的身體仍在康復中,需要靜養。父親去世的消息,我一直遲疑著,是否要告訴知心好友。

後來想到,彼此是交了一輩子的朋友,而且他們跟父親也很熟,不讓他們知道這件事,是說不過去的。但是,我仍然考慮到 Mike 的身體,不知手術過後,目前的情況如何?我決定寫一封電子郵件給 阿慶,由他斟酌 Mike 的身體情況,來決定是否告訴他這個消息。

但和好友們常會有「心有靈犀」的情況。到了晚上,從來不上網使用 Skype 的 Mike,在尚不知情下,竟然會突然想到在網上打電話給我。聽到好友熟悉開朗的聲音,我的心中就是一片溫暖。

在 Mike 離線後,他立刻跟阿慶和阿枝等幾個好友聯絡,看有什麼是他們幫得上忙的。有好友如此,即使彼此隔了千山萬水,仍然能夠感受到那份溫馨的情意。

到了深夜,我把行李箱打開來。想著要放些什麼簡單的衣物。

要出境,首先要把護照找出來。當我打開抽屜時,卻發現護照並不在我預期的地方。我不禁大驚失色。沒有護照就出不了境了呀。可是不管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護照到底是擺在哪兒了。在我的印象中,護照一直是擺在抽屜裡的啊!

我翻箱倒櫃的找得滿頭大汗,時間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過去,依舊還是沒有找到。我真是慌了。要是沒法趕回台灣去參加父親的葬禮,那會是我終生的遺憾啊。

看看錶,已經清晨六點鐘了。正失望慌亂得想要放棄的時候,我突然心血來潮的,拿起了那已經多年未使用的公事包。沒想到伸手一摸,竟然就意外的摸到了那存放著護照的皮夾!

為此,我緊張的情緒才突然鬆懈下來。那心情,真的是很難形容。而我怎麼也想不起來,那護照是在何時,和為什麼,會被我擺在那兒的?

而我知道,很快的,我就要啟程,飛到很遠的台灣,向我的父親說再見了。


〈二〉最後一程
十二月二十一日,我趁著宗樹表弟帶我外出之便,先到祖塔走一趟,因為父親的骨灰在次日,要從殯儀館移送至祖塔。

祖塔在往揚昇高爾夫球場的半山腰上。當年這一片山林都是我們家族的產業。臨近祖塔的小路兩旁,種滿了油茶樹,枝頭還殘留著些許白花。

我們拾級而上。芒草、月桃和其他野草遮掩了大部份的路徑,大概是許久沒有人來過了;也許從清明掃墓之後,就沒有人上來了吧?

我說,石階兩旁的雜草,可要清除才行。

表弟說,去年他的母親去世時,也為了清除墓地的雜草,而買了一把長柄的鐮刀,可以拿來使用。

十二月二十二日的早晨,哥哥和我到殯儀館領取父親的骨灰罈,嫂嫂和姪女小倫從新竹趕到殯儀館來會合;姪女小芸和姪女婿因為身邊有個只有三歲的兒子小年,所以先帶她的妹妹小媛,從台北回到老家等候。

細雨,輕輕地落著。

到了通往祖塔的小路,我拿著長柄鐮刀,在前面開路。哥哥雙手捧著父親的骨灰罈和嫂嫂、小倫跟在後面,緩緩拾級而上。有點陡的石階,左彎右枴,不一會兒就到了祖塔的前面。姪女婿、小芸、小媛和小年隨後也趕到了。

三歲的小年,天真活潑,也很會說話。他有爸爸、媽媽的細心照料和爺爺、奶奶的寵愛及教導,表現出來的舉止,就是與一般小孩不一樣。

在祖塔前的視野非常的廣闊,小年東奔西跑的說要看風景,又拿著我的數位相機要為我們拍照。小個子的他拿著相機,我怕他小手會拿不穩,照不全,便試著要去扶他的小手,但是他不要人幫忙。我只有隨他天空、草叢和將我們缺頭砍臉的照個痛快。

祖塔是在我到美國唸書和就業以後才興建的,用來存放曾祖父母和以後的親人的骨骸。祖塔落成的時候,父親曾拍了許多照片,寄到美國,讓我稍微了解當初進塔儀式的盛況。

我第一次到這祖塔,是在此將近四年前的時候。那時媽媽的骨灰罈仍暫時放在祖塔的門前,等待吉日吉時才能開門進塔。那時是妹夫開車,帶著妹妹、父親和我到祖塔來的。我們跟着父親,為母親上香燒銀紙。

兩年半以前,在我返台的時候,貼心的好友阿枝和阿慶,各開一部車,帶著阿珠和好友標霖來接父親和我,從楊梅一帶的觀光茶園,沿著長安、關西,繞著山路緩緩開車,到老湖口和 Emily 會合,一起到新埔義民廟參觀,再經楊梅到桃園,與阿松夫婦和從台北趕來的 Mike 共進晚餐。因為他們的貼心,沿途不時停下來休息和聊天,觀賞一片青山綠野,並且享用阿珠細心準備的許多水果,讓已年過八十的父親不至太勞累。

有一段山路,我們停下來回望,可以遠遠的看到我的祖塔。父親歡喜的用手遙指遠山,回答好友們的詢問,說:「那掩映在樹梢間的建築,就是我們的祖塔呀!」

父親歡喜的神情和話語,仍然那麼清晰的在我的心裡和耳畔呈現,然而,如今,他也只剩下一罈骨灰了。

為父親上了香,燒了銀紙,我們在祖塔前小坐。我望著那相當寬廣美觀的建築,想到那就是已逝親人的歸宿;我望著活潑可愛的年幼小年,充滿了無限生機和希望,還未能了解人生中,悲歡離合和生離死別的滋味。

陪著父親走了他的最後一程,他是回到他永久的家了。現在,他跟媽媽、祖父母、伯父和其他已逝的親人,又在一起了。

啊,走在人生的路上,生活的個中滋味與生命的意義,也只能靠自己慢慢去,一一品嘗和體會了!

我們拾級而下,緩緩的離開那靜靜的祖塔。


〈三〉遠行
在不知不覺中,又是該離開的時候了。我獨自整理著行李,到深夜將近一點鐘,才上床。雨,從早到晚一直下著,是我返台的兩個星期中,最潮濕的一天。風也吹著;不,是呼嘯著。躺在床上,聽著雨聲,聽著風聲,我不能放心入睡,怕睡過頭。清晨四點多,我躺不住了,起來坐在客廳裡發獃。

清晨五點半,表弟準時來接我,要送我到機場。妹妹的房間還靜悄悄地,想是仍然熟睡。我輕輕地鎖上門,搭電梯從四樓直到一樓。

剛上表弟的車,他就遞給我一份他為我所準備的早點和飲料,要我在這有點寒意的清晨,趁熱吃了。早餐,其實我可到航廈的樓上進用,但細膩貼心的他,知道我這回的返美,沒有知心朋友到機場來送行了。他不想讓我孤單的獨自去進餐。

到了第二航廈,表弟幫我卸下行李,就必須趕回辦公室。這兩個星期,他不但是為著我,也為著他的兒子在忙碌。他在美國唸博士班的兒子,攜帶著新婚的太太,跟我同一天晚上返抵台灣,而且兩個班機抵達機場的時間,僅差一個小時。所以他從接機的那一天起,就忙碌不堪,因為他除了陪太太和父親的時間外,還努力的擠出時間給我,也給他的兒子和媳婦,以及他的親家。身為副總經理的他,業務已堆積不少,必須回辦公室加緊處理。

我把妹妹房子的鑰匙交給表弟,請他拿還給妹妹。我們就這樣依依不捨的握手揮別。

我進入航廈,首先辦理 Check in 的手續。要托運的行李放上一秤,超重八公斤!原來哥哥送給我的一堆書,太重了。我只好將書從大件行李箱裡取出,塞進我隨身攜帶的行李中,並且乾脆連隨身行李也托運了。

手上沒有一件行李,原該感到很輕鬆的。但是想到這些年,每次要離開台灣,好友總會到航廈來,一起坐下來進進早餐,隨便聊聊,或是邊走邊聊,珍惜著彼此仍能相聚的最後幾分鐘。但是現在, Mike 在手術後,身體仍在復原中;阿慶今晨有董事會,身為董事長的他,不能不與會;Bruce 此刻仍在上海;阿枝和阿松也有其他要務必須親臨。過去這些年來,總是由表弟負責將我從中壢送到機場後,他才再趕去上班;我的知心好友則是從台北、桃園等地,趕到機場與我會合。這是我第一次,在機場沒有見到熟悉的臉孔。

望著自己空空的雙手,我突然覺得非常的孤單。

登機後,我發現裡頭有許多空位,有的空中小姐還穿著紅衣,戴著鑲著白邊的紅帽子。因為旅客不多,飛機提早起飛,也提早抵達大阪。

坐在大阪的機場等候轉往美國的時候,我聽到一支支帶著歡樂和節慶氣息的聖誕歌曲,在四處揚起。

因為,在我離開台灣的這個早晨,正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是聖誕節。

【附記】
歲月悄然流逝,不待人。重讀自己的心情日記,心裡真的是無比的感傷。十七年過去了,如今,不但父母走了,連兄妹和好友阿松也離世了。在這世上,我已經沒有父母,也沒有了手足,總感覺無比的孤單。孤單,使我也時常想起比我小四歲的宗樹表弟。

父母在台北原有兩棟房子,那些年,因為哥哥的生意失敗,台北的房子都失去了,父母只好搬回鄉下的老家居住。宗樹表弟常會每隔一兩個星期就開車去探望爸媽,也時常採購些日用品及食物送到鄉下。遠在異國的我,知道了後,跟表弟聯絡,對他說: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感謝他才好。

表弟回答我說:「表哥,你遠在美國,沒法常常返台。你的那份孝心,就讓我來替你盡吧。」

表弟的話,我是一輩子都銘記在心。

人生際遇難料,波折苦痛與歡樂在所難免,交織成每個人不同的人生故事。但,我真的是,很想念我的父母和兄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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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04-28 於更生日報副刊)   

【附記】

到祖塔的陡峭台階


祖塔


與兄嫂、三個姪女及小年在祖塔前合影


與好友們和父親在湖口老街


Emily 陪伴父親走向義民廟


好友們在桃園的日式餐廳宴請父親和我



這篇文章刊出時,距離文稿寄出的日期,約四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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