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觀自在談心經 

《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簡稱《心經》,有廣、略二種譯本,其中以唐朝三藏_法師玄奘_的譯本,只有二百六十個字,因其文字流暢又簡短,是很多佛教徒固定課誦、甚至琅琅上口_的經典。經首「觀自在_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一段,常有人認為這是觀世音_菩薩打坐入定,觀照到「五陰都是生滅之法,終必消失」而說之為空,因此觀自在_菩薩就是觀世音_菩薩。《心經》諸多譯本中,最早_的可能是後秦三藏_法師鳩摩羅什所譯_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此經_的法主譯為觀世音_菩薩,之後玄奘_法師則譯為觀自在_菩薩,此後_的譯本大抵以譯觀自在_菩薩者為多。

一般認為《心經》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_的濃縮板,係《大小品般若經》_的心髓、精要,集般若經_的精義於此經,故名《心經》。既稱為《心經》,所論述内容即_與心有關,而在釋尊所宣揚三乘菩提教法中,《心經》所說之心是眼耳鼻舌身意六識中之哪一個心？或非此六識心,而另有他指,則是哪一個心？釋尊_名之為何？

依《大唐西域記》所載：玄奘在西行途中遇到險難時誦唸《心經》,感應觀世音_菩薩前來助其度過困厄,這位觀世音_菩薩是否就是一般耳熟能詳_的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脇士之一呢？_與觀自在_菩薩是否為同一人？若為同一人,則顯示觀世音_菩薩依其願力聞聲救苦；若非同一人,那又是何人,為何玄奘_法師可以憑著誦唸_的功德乃至心境_的平靜而得以度過險境？這些疑問引發本文研究動機。

不論觀世音_與觀自在_菩薩是否為同一人,鳩摩羅什_法師與玄奘_法師二人會做不同_的翻譯,定有其道理。一般而言,觀世音_的意思是觀察聽聞世人苦難求救之音聲而救度之,觀自在則有說為「觀察到自己是自在_的」,也有說能現觀真心_與妄心和合運作,而被觀_的真心是本自存在,不必依靠別_的法為緣。這二種說法在義理上顯然是有所不同_的。然而對於朝朝在誦唸或心中常可以記憶_的經典文字,應理解其義理,誦唸及記憶才有意義。本文希望以觀自在義理_的深入瞭解,探究《心經》_的真實義,觀自在_菩薩是否即是觀世音_菩薩？誰是觀自在？觀世音_菩薩純指西方極樂世界之右脇士？觀自在_菩薩與眾生有何關係？

另玄奘_法師所譯《心經》曰：觀自在_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觀自在_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以何心行深般若而得波羅蜜多？為何觀五蘊皆空能度脫一切苦厄到彼岸？

《心經》譯本

現存《心經》譯本有廣本_與略本之分,其中後秦鳩摩羅什_法師所譯《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咒經》,及之後約二百多年玄奘_法師由西行取回之經典中譯出之《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這二個譯本由於都只有正宗分,被稱為略本,而於玄奘_法師之後所譯者則皆有序分、正宗分_與流通分,一般稱為廣本。整理如下表：

除了廣略本_的差異外,諸本對於菩提薩埵、煩惱、空_等的譯詞亦有或多或少_的差異,由於玄奘_法師所譯最簡潔,如「是諸法空相」一詞,鳩摩羅什又加了「…是空法,非過去,非未來,非現在」,而其他_法師則有譯為「是諸法性相空」,或「一切法空性無相」,甚至「此一切法如是空相」,在唸誦上不若玄奘所譯者簡潔有力,故其所譯《心經》流通最普遍。

觀世音與觀自在

在《法華經》中釋尊答覆無盡意_菩薩所問觀世音之名云：「善男子！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_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_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若有持是觀世音_菩薩名者,設入大火,火不能燒,由是_菩薩威神力故。…是_菩薩能以無畏施於眾生,汝_等若稱名者,於此怨賊當得解脫。」

觀世音_菩薩具有大威神力,能觀聽眾生稱名憶念之音聲而施無畏,使眾生得解脫諸苦,此即是民間傳說_的救苦救難廣大靈感_的觀世音_菩薩,因此民間有三十二應身觀世音_菩薩的故事流傳著。而在《楞嚴經》中則有過去久遠世時,觀世音_菩薩因為觀音如來教導修習金剛三昧,而得三十二應身之記載。故說到觀世音_菩薩即想到千手千眼,循聲救苦_的菩薩。

而觀自在_菩薩,據窺基_法師的註解如是說：「觀自在者即觀世音。觀謂觀察,觀諸有情身語心性受苦惡時,或祈念時,應時為拔,往詣救護,名觀自在；神用無方得自在故。」

依窺基_法師的註解來看,觀自在包含觀世間音聲及自在二意。觀世間音聲者,觀察有情眾生身心遭受苦難惡境時,或者有憶念祈求時,能為有情救拔這些身心之苦,往有情處為其救護,故名觀自在。這是就觀世音_菩薩可以循聲救苦,及救護相信或憶念觀世音_的眾生而說觀自在。而所謂自在係說神用無方故能得自在,則是從另一方面來說自在之意。什麼是神用無方？什麼是自在？窺基在同卷註解稍前中說到：「無分別智及後得智神用無方名為自在」,顯然這不是指神通_的有無,而是從智慧方面_的無有障礙來說_的[1]。

由此來看,觀自在_菩薩並非單指觀世音_菩薩一人,觀世音乃是過去正法明如來,如今倒駕慈航為極樂世界阿彌陀佛二大脇士之一,因具有循聲救苦之功德力,故稱為觀世音_菩薩[2]。而觀自在_菩薩具自在神力,若以觀世音_菩薩具循聲救苦之能力而言,稱為觀自在_菩薩亦是名實相符,然觀自在_的真實義如何?

觀自在真義

印順_法師在《般若經講記》中認為觀自在_菩薩是指能觀察宇宙人生_的真理,洞見人生_的究竟,而獲得痛苦解脫者。因此印順認為具有觀察真理能力而解脫痛苦者就是觀自在_菩薩。書中認為佛法中最高_的真理就是空─即無常、無我、涅槃,並應遍觀一切法空。由此可知印順認為能觀察一切法空_的人,若進而能解脫痛苦,如此之人就可以稱為觀自在_菩薩。[3]。

從事、理上來說觀自在,有能觀_與所觀二個心,能觀_的心是覺知心我及思量心我,所觀_的心則是不覺知、不思量,本來就自在_的心,能現前如此觀察_的人就是觀自在_菩薩；也就是說,1.能現見所觀之心(第八識如來藏)本自存在,欲界眾生是八識心王（真妄）和合運作,如此能觀之心就是觀自在；2.又所觀之心即是眾生_的本體(如來藏),可以觀聽眾生_的五陰心聲毫無遺漏,故稱觀自在；故由能觀_與所觀二方面,都稱之為觀自在_菩薩。

所稱_的觀自在皆是對宇宙真實理_的「觀察理解」,然而對所觀_的「真實義理」卻有不同_的體悟,印順_法師認為宇宙人生_的真理是無常、無我、涅槃_的一切法空,而認為另有一個本來就存在不覺知不思量而被觀_的心,_與能觀又能覺知思量_的心同時存在。對照上文窺基_法師的註解來看,觀自在是能觀聽世人_的音聲而救拔其苦難者,然而印順_法師的「一切法空」是無法觀聽眾生音聲_的,而由理體來說眾生另有一個本有_的心名如來藏,能無遺漏_的觀聽五陰眾生之心聲,這個如來藏心是自在（本自存在）_的,而稱之為觀自在,如此在觀聽（眾生）世間之音聲上,符合窺基_法師註解之意。由此可知,被觀而自在之心,有觀聽世間音聲_的能力,而這「觀自在」_的心是眾生本具_的,但不是眾生能覺知或會思量_的心。

誰是觀自在菩薩

窺基_法師所云「觀自在者,即觀世音」,或乃就一般人認為觀世音_菩薩能觀察聞聽世間眾生心之所須而施予救拔,也就是《觀世音_菩薩普門品》及西方極樂世界之觀世音_菩薩。若就理上看,只要能觀聽自己五陰身心之所須、甚至能現觀自己本具而自在_的如來藏真心,皆可稱為觀世音_菩薩,但各人所觀層次不同,而體會_與解脫_的程度也不同。

度一切苦厄

修行目_的在於解脫,解脫有不同_的層次,如三乘聖者所得解脫各不相同。而眾生於三界世間生存有種種苦,主要是面對生存之苦、因渴愛欲求_的苦,因此無法於事得解脫,這些苦概別來看有生、老、病、死_等色身之苦,也有求不得、愛別離、怨僧會_等心理層面_的苦,總括而言就是為五陰存在種種須求_與貪愛_的五陰熾盛苦。此即三界眾生所面臨而不能解脫_的生死苦,若能超越這些因五陰存在而有_的種種苦,就可度一切苦厄得解脫,乃至尚有色身在三界中存活著,仍然可以超越諸苦而悠遊自在於三界世間。問題是如何可以在三界世間生存不受諸苦而度一切苦厄呢？

摩訶般若波羅蜜多

漢譯大智慧,梵語為摩訶般若,波羅蜜或波羅蜜多則指到解脫彼岸,為六度之第六度,意指修學佛法具備般若智慧而到不生不滅、無生無死_的解脫彼岸。佛法中_的智慧異於一般_的智慧,如說世間智、出世間智及世出世間上上智。 世間智為一般人所具有_的世間法智慧,出世間智則是指聲聞緣覺行者所具出(離三界)世間_的智慧,而出世間上上智則指諸佛_菩薩觀察無所有法,照見無生無滅、離有無、人我,而能修入佛地_的智慧 [4]。 顯然摩訶般若_的智慧非指前二者,而是指出世間上上智。諸佛雖分六波羅蜜宣教,亦言六度皆可解脫到彼岸,而布施波羅蜜乃至禪定波羅蜜_等屬於事相上及心性上_的修行,各有主修,然若無般若慧共行,惟能得聲聞、緣覺解脫,不能進修至佛果,因此前五度亦須以般若波羅蜜為導,故摩訶般若乃指能成就佛道_的大智慧[5]。

什麼是解脫彼岸？涅槃即是解脫,亦是彼岸, 故解脫彼岸係指涅槃境界。《成唯識論》云有四種涅槃：本來自性清淨涅槃、有餘依涅槃、無餘依涅槃、無住處涅槃。一般眾生都有本來自性清涅槃(只是未證得),為真實聖者自內所證；二乘無學可以出離三界生死故能具有餘及無餘二種涅槃,雖亦具有第一種涅槃,然未證之,故無法修行成佛,反入無餘涅槃；唯佛具四種涅槃,能夠永遠利樂眾生卻不受生死苦。

由此可知：摩訶般若波羅蜜多之意係指具有能夠證得第一種涅槃,依第一種涅槃親證_的基本智慧,修行過程中同時具有第二及第三種涅槃_的智慧_與解脫功德,乃至可以修行直到佛地,最終能成就佛地無住處涅槃_的智慧_與解脫境界。因此,以三乘行者而言,只有大乘行者已證第一種涅槃,而得以長劫修行不入無餘涅槃；而二乘行者雖具有餘、無餘二種涅槃解脫功德,卻未證本具_的自性清淨涅槃,故其智慧不能了知涅槃境界,亦不能修行至佛地；_菩薩雖證本來自性清淨涅槃,卻離佛地甚遠,尚待長劫修行,才能成就佛地智慧_與功德。

如何成就摩訶般若波羅蜜多

二乘解脫只是化城,是為了使聲聞緣覺行者得出離三界生死而施設_的果實,所得解脫智慧只是空無相無願三三昧_的出世間智慧[6],不是能成就佛地_的智慧,因此也不是佛地解脫境界。真實大城是如來_的解脫境界,如前所述依唯識而言具四種涅槃,聲聞緣覺解脫只證有餘依涅槃及無餘依涅槃,而於大乘行者所證本來自性清淨涅槃尚未證得,又於諸佛所證無住處涅槃毫無所知,其智慧相差及解脫境界之差別不言可喻。而佛地所具圓成實智、平_等性智、妙觀察智及成所作智,更是不共二乘_的唯識一切種智圓滿_的般若慧。諸佛、諸大_菩薩所修所行是惟一佛乘之法,非如二乘行者惟修四聖諦、八正道、十二因緣_等法,因此所斷煩惱不同,所得解脫智慧亦遠勝於二乘行者惟求能出離三界_的智慧,所證解脫境界更超勝於二乘人滅除自己不再現身於三界世間而無五陰存在_的寂滅境界,是永不入滅又恆時利樂有情_的真實大城[7]。故二乘法無摩訶般若慧,因此並無般若波羅蜜多。大乘法_的修學次第須具足修學六度乃至十度諸行,經由極長時劫_的修學終能圓滿佛地智慧_與解脫功德,故釋尊具一切智,而其弟子欝毘羅迦葉不具一切智。

聲聞緣覺行者能出離三界生死,雖然可以不再受生死諸苦,但是其滅苦之道是將五陰、十八界全部滅盡無餘,不再有色身、五蘊存在於三界世間中,故其解脫非真解脫,其所度之苦厄也只是不再有五陰諸法在三界中,並非真實能離苦者。諸位階_菩薩們則是多分、少分離苦,惟諸佛才是真實度一切苦厄,真實不受五陰熾盛苦。

觀自在_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並非淺學不修或惟讀經論未真實修行者所能成就_的智慧_與觀察_的境界,理上而言雖說只要能觀到自身本具_的自在心即名觀自在_菩薩,實際上,還是要位階諸地以上才是名符其實_的觀自在_菩薩。

五蘊皆空

為何色受想行識五蘊皆空？因為色蘊不是我,會生病、會因煩惱而有苦受,眾生不能隨心所欲,想要什麼樣_的色或是不想要什麼樣_的色,因而色蘊不是真實_的我,受想行識_等四蘊也是如此。甚且色_等五蘊受制於善惡業_的苦果,五蘊是會敗壞而有壞苦,當五蘊存在時,不論有無造作惡業,就有存在過程變異之苦,五蘊不得自在。一切_的五蘊都是無常_的,也都沒有真實_的我_與我所,因為能取_的六識心,_與所取_的六塵諸法都不真實,有正確_的智慧觀察五陰無常、苦_的這些相貌,即可以得解脫。

五蘊皆空是由於無常、苦,會變異,都是無我─非真實_的我,既會壞,即有生滅；有生滅即是因緣和會之法,最終都會壞滅,壞滅之後就不存在任何法相,故說五蘊皆是空幻之相,無真實存在之性。

《心經》說心

    一般認為《般若經》_的精要在《心經》,如印順_法師認為心可以有多種解釋,為出苦主要方法_的精要,名為《心經》係取心要、精要之意 (釋印順)。 另有人認為《心經》是般若諸經_的精華,卻認為《心經》主要在說心,因此認為《心經》所說_的心有：眾生心、_菩薩心、佛心及種種心。  既然名為《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講述內容應_與般若、解脫及心有關,前節已就般若及解脫論述,本節將探究《心經》所述_的心是哪一個心。

    玄奘_法師所譯《心經》經首云：觀自在_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係說觀自在_菩薩觀行此甚深般若法門具有能到解脫彼岸_的智慧,依般若慧觀察此甚深處,而親見五蘊諸法皆是無常空無之法,因此能度脫一切苦厄。這裡甚深般若法門及般若慧,依前述是指能成就佛果_的修行而具世出世間上上智。印順_法師認為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係_菩薩修行法門,而其智慧是甚深_的,所謂深是專指體會第一義空_的智慧,_菩薩所觀_的是五蘊一切法,而五蘊皆空,須從具體存在_的事物上去解悟,因而能洞見一切法皆空_的般若真理,此般若真理是空性,依有明空,空則依有而顯。或認為修行者作觀行,觀察很深妙_的般若,亦即親證法界實相心發起了知法界實相_的智慧,因而能看見五蘊皆是無常空,這是由證得法界萬法所依_的根本心,得以觀察此根本心是本來就自在且恆無生滅,同時能依此心觀察五蘊,證實五蘊皆無常空,故而能解脫生死。

    釋印順認為深般若是體會第一義空_的智慧,須由具體存在_的事物上加以解悟,認為能洞見(五蘊)一切法空,此即般若真理。亦有說深般若是修行者對所證得_的法界實相心深入觀察而產生_的智慧,雖然也觀五蘊一切法皆空,但係依於所證根本心而觀。對於《心經》所說_的心,顯然印順認為有能觀察第一義空_的心；然而，除了有能觀(法界實相)_的心,或有一個被觀_的法界實相心存在。

    五百大阿羅漢所造論云：「心者,謂識蘊,即眼_等六識。」五蘊中之識蘊包含眼耳鼻舌身意_等六識,而五蘊中除了色蘊為物質色法外,尚有受想思三蘊,論中說其為心所法。觀自在_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則色蘊五根身,乃至六識心及心所法,都是空無、虛妄不實之法。如此,_菩薩觀察自身_與他人_的五蘊皆是生滅無常會變異,終歸於空_的不實之法,然因有體會第一義空_的智慧,或是對法界實相心觀察_的智慧,而得解脫。又識蘊六識心具見聞覺知之功能,顯然是能觀_的心,若這能觀_的六識心都是生滅無常_的法,六識心就不是永恆存在_的心,如經中說眼根及色塵_的因緣眼識生起,乃至意根法塵_的因緣意識生起,則六識心是能觀_的且是生滅無常_的心。《心經》中所講_的心都有能觀_的心,當屬這六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