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本報記者王文玲】 2007.07.09 03:16 am  
 
鄭麗燕法官從成堆卷證中，找出一萬五千多名國光人壽破產案債權人，逐一發出分配款。
記者王文玲／攝影

鄭麗燕法官是個遇到工作眼睛就發亮的人，認為法官就是為解決人民的問題而存在；因此，她總像唐吉訶德般，為了實踐理想不計疲累，戇戇地埋頭苦幹。

有人問鄭麗燕為什麼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傻事？何不就由破產管理人照債權人名冊的舊址寄發通知，找不到人，公示送達後再辦理提存；一切依規章公事公辦，自己豈不省事？

鄭麗燕回答很乾脆，「這算那門子的尋人？」她認為，債權人根本沒想到破產案會一拖卅幾年，是法院使他們失去音訊，債權人並沒有行方不明，怎麼能夠應付式地發錢，這對債權人十分不公平。

這不是鄭麗燕第一次應付「黑案」。前幾年鄭麗燕遇到債務人以棺材霸占房舍的案子，她即親自上陣指揮殯儀館人員，強制將棺材遷離待拍賣的房舍；在此之前，這案子已延擱了十六年，不知經過幾個法官的手，後來鄭法官還因此挨債務人控告，她不以為意。

鄭麗燕辦案不看身分，十分強悍。她曾以管收（等同羈押）、限制出境的方法，讓亞世集團總裁鄭綿綿、前國泰信託負責人蔡辰男夫婦、國際奧會委員吳經國、知名醫師洪文棟、委託書大王陳德深的繼承人，還債繳交欠稅。

對於弱勢，鄭麗燕則是「慈悲心」以對。她曾讓九二一東星大樓受災戶，以無擔保方式假扣押建設公司資產，也曾協助社會局從一對父母手中收回三名國小孩子監護權，讓孩子能被照顧上學。

這也不是鄭麗燕第一次費心尋人。她曾辦過一件丈夫告太太行蹤不明的離婚案件，別人可能在傳不到太太到庭情況下，以一造辯論結案判丈夫勝訴；但鄭麗燕認為事有蹊蹺，透過戶籍資料找到太太的娘家，證實太太人在美國，拆穿丈夫想偷偷休妻的把戲。

鄭麗燕還曾為了讓一名小男孩認祖歸宗，自己寫信再找人翻譯成日文，寄到日本尋找小男孩「法律上的父親」，讓這名日籍男子幫忙打否認親子之訴；後來功德圓滿，回復小男孩和生父的親子關係，小男孩也才得以順利就學。

沒想到這回工程更浩大，得費盡心思尋找卅年前一萬多名債權人，不過，她還是能耐煩，每天下班帶著厚厚一疊資料坐捷運回家，一點一滴地完成任務。

鄭麗燕很少談司法改革，不過，她努力在經辦的每件案件裡實現正義，讓當事人的感受更為深刻；對人民而言，制度不完美還在其次，重要的是法官有心，把當事人的案子當自己的辦。

【聯合報╱記者王文玲／台北報導】 2007.07.09 03:16 am 
 
國光人壽是台灣第一家人壽保險公司，四十幾年前由當時立法院長黃國書家族經營，風光一時；但才十年就破產，黃國書被迫辭去院長職務，兒子葉克倭避走海外。

國光人壽成立於民國五十一年，當時葉克倭頂著留美碩士的頭銜回台，在父親協助下，成立全台第一家人壽保險公司，由母親黃龍鳳鳴任董事長，自任總經理，父親黃國書則擔任常務董事，資本額二千六百萬元。

國光人壽創立之初經營得不錯，但兩年後就因違法投資國光光學儀器等措施，財務出現困難，經財政部多次糾正，國光人壽無力改善，五十八年九月底，實際虧損已達七千七百萬元。眼見國光人壽無力回天，財政部於五十九年四月廿一日勒令停業。

接著國光連續跳票，台北地院於六十一年二月十一日裁定破產，資產扣掉負債，共欠債一億一千多萬元。

國光人壽倒了，黃國書一家也由盛轉衰。先是黃國書被迫辭去立法院長，葉克倭也因票據官司纏訟。

七十三年九月，葉克倭於官司宣判前夕搭機赴日「避難」，自此失聯，連兩年後黃國書過世都沒有回來。葉克倭先後在香港、南京、東京及曼谷等地投靠親友，前妻為了和他劃清界線，也以他失蹤多時，向法院聲請宣告他死亡。

直到九十三年十一月，葉克倭因護照過期遭泰國遣返台灣，他想重辦證件，才發現自己竟已被宣告死亡。

經法院撤銷死亡宣告，葉克倭於九十四年重新回復台灣人的身分；延宕卅幾年的國光人壽破產案也在一年後有了新的轉機，拍賣了最後的土地資產，並在兩個月內分配完畢，全案劃下句點。

【聯合報╱記者王文玲／台北報導】 2007.07.09 03:16 am  
 
圖／聯合報提供
 
國光人壽破產案能結案，關鍵在法官由監督角色轉為積極介入。承辦法官鄭麗燕表示，破產管理人沒有公權力，處理債務人的資產可能有心無力，法官適時介入，才能順利讓破產程序終結。

依破產法規定，破產財產的處理，是由破產管理人主導，法官居監督角色。國光人壽破產案會拖這麼久，是因等待處理的台北市天母山區土地，幾度登報求售都賣不掉。

鄭麗燕認為，宣告破產的目的是處理債務人的財產，讓債權人有錢可分，但破產管理人光是登報賣地，如果不是精華區土地，只是浪費錢罷了，買主怎麼會上門？在接下國光人壽案後，她決定介入，以法拍方式為破產管理人解決難題，加上這幾年房地產較為景氣，結果成功了。

鄭麗燕也以同樣的原則處理鴻源破產案。鴻源破產案轉到鄭麗燕案手上，已是第十位接手承辦的法官。鴻源在全台都有土地，但有些遭人無權占用，破產管理人因無公權力，只能以不點交的方式賣土地，買受人怕麻煩，當然乏人問津，若要打官司，則耗時耗錢。

鄭麗燕由監督轉為積極介入，藉由司法程序，使得鴻源土地拍賣後可以點交，因而提高土地拍定率；已賣出十幾億的土地，剩新竹芎林幾筆土地待處理。

鄭麗燕認為，如果土地一賣就分配，每次分配都要花幾好百萬元手續費，十分划不來；她因此決定等鴻源最後幾筆土地處理完，再一起分配。

【聯合報╱記者王文玲／台北報導】 2007.07.09 03:16 am  
 
發放分配款的陳淑貞律師（左）和李宇宙秘書（右），常被債權人當成詐騙集團。
記者王文玲／攝影

鄭麗燕法官如拼圖般一片片拼出國光人壽債權人圖像，負責發款作業的陳淑貞律師發出近萬份發款通知書，有人十分「感心」寫信致謝，但也有人指責案件遲延那麼久，錢都變薄了，對司法非常失望。

陳淑貞說，當寄出發款通知，許多債權人不相信會有這種卅幾年前留下的「好康」。有人指責「你們不要再騙了！」把他們當成詐騙集團，說完就掛電話，讓他們連說明的機會都沒有。

起初，事務所還一一耐心說明，後來索性請當事人打刑事局「一六五」反詐騙專線查證，讓警政署為他們驗明正身。也因此，破產管理人不敢要求債權人提供帳戶匯款，而都以支票發款。

負責發款的秘書李宇宙說，發放的最低金額只有四元，支票每張兩元，寄通知的雙掛號郵資卅四元，光是「基本消費」就遠超過發款額。錢雖然少，不過，這些小小的「紀念款」仍被領走。

不領情的債權人認為「連付計程車錢都不夠」，這時事務所工作人員會「連拐帶騙」請當事人來領錢，比如說勸當事人拿回去裱起來紀念、買彩券試運氣，或捐出做公益等。因為錢不領走，他們還得到法院辦提存，手續更繁雜。

來領款的人多有一肚子的苦水，主要是事隔卅年錢變薄了。有人說，當年是用賣稻子的錢繳保費，那時一輛計程車只要七萬元，早點領到錢，不知有多好用。有位太太回憶，保險金是母親給她當嫁妝的，如今她都已退休了，才領到這幾千元。

也有另類的債權人。一對住在屏東的阿公阿媽接到通知後，和住在台北的子女聯絡，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情坐高鐵北上，在子女陪同下到事務所領走一千多元，再到台北一○一開心地「台北一日遊」。

許多分配款必須交給繼承人，陳淑貞律師會請領款人寫切結書，以免橫生枝節。

陳淑貞笑著說：「每天開門都有人來領錢，總是件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