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半掩，他的腳步遏止。

莫札特唯一一首四手聯彈鋼琴曲，當年寫給他深愛的女子，只是單純的想要與她共彈一曲，踩同個音符，飛揚同個旋律。

但是現在只有一雙手，流暢的彈著卻沒有表情。空氣的漣漪，一波波像海潮推出房門，又溜進去。
他頑皮，好奇的踏浪，一步步跟進琴房。

廣闊的沙灘，一只琴，命令著海濤起伏，潮汐長退，霸道任性，控訴著無奈。
她的背影，海風拂動髮絲，飄揚不隨音符，是莫札特和那個女孩子，指尖纏繞著她的細絲編織。

他走到琴房後頭，輕輕把手邊東西放下，坐下，雙手緩緩置於黑白鍵上，微笑等待著。

那段預期的空白，她停下，歌在她心裡歡唱，卻好像又再真實的奔跑，她分不清便覺得難過。

莫札特和那個女孩子丟下她的頭髮，跑向沙灘，一前一後，踏浪，就像他們倆，一前一後指揮著海的場景。

他彈著，海水變得柔軟，卻越來越模糊，莫札特和女孩不見了，海灘越來越小，似乎剩他一個人，他停下來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剩自己一個人彈著，或許她從來沒加入。

沒有海灘，沒有莫札特和女孩，沒有琴聲，就只琴房裡他倆。
她看著他。
他才從夢裡驚醒，爽朗笑著搔頭「只是教授要我拿東西給妳。」他起身，把琴上擺著的一疊琴譜交給她。
她伸手接過，翻了一下。
他的眼神跟著她的眼神翻動琴譜，讀音樂，好像那些旋律正快速的經過耳邊，不停按著下一首，下一首，下一首...

她轉身，走到剛剛彈的琴旁，把琴譜放入包包。
他叫住她「聽說學姊是上一屆的第一名呢。」
她揹起包包。
他繼續說「那是因為都不彈莫札特吧。」
她停下動作，仍是背對著。
「沒有聽過那麼可憐的莫札特。」

他不是第一名，但是彈莫札特，一定穩拿第一名。
每個聽過他的莫札特的教授都說「你這小子，一天到晚談戀愛啊！」
他總會爽朗笑著搔頭。

這一學期來了一個新教授，是全世界巡迴多次的名鋼琴家，表明只收兩個學生，就是她和他。
她的錄取沒有人說什麼，但是對於他的錄取，同學總是輕蔑的說他運氣好，雖然他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有那個本事。
他也不太計較，能隨心所欲彈著莫札特都好。

她也納悶，納悶自己向教授說過不彈莫札特，教授卻老是指定莫札特的曲子，她硬是不跟教授拿譜，練自己想彈的，教授卻還託別人硬是把莫札特塞給她。

她轉身，急促的走向他，一邊掏出剛收起來的譜，生氣的大力的甩在琴上「什麼莫札特嘛！」
他愣了一下，看著四三飛揚的琴譜緩緩降落在地上，才看著她的臉，她像是要哭。
她不想談戀愛，這輩子都不要談。
他低頭看到落在腳邊的那一張琴譜，微笑，是C大調鋼琴奏鳴曲K545，左手放上琴鍵，便隨意談起旋律來。

像個孩子頑皮，跳著格子。

不就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