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愉悅的春天一夕之間來了。

戶外的枯枝悄悄冒出綠色新芽，野花像嘉年華時灑落滿地的彩紙，繽紛了路旁的草地。就連樹梢啼叫的鳥兒似乎也換了一批，不再有伴隨悽風慘雨的哀鳴，取而代之的是清脆宏亮的百家爭鳴，用一種進行曲般的振奮音調，日夜宣告春天來臨的消息。

家裡沉甸甸的鐵捲窗簾縫隙，篩進了溫暖和煦的陽光，萎靡了整個冬天的盆栽，爭先恐後偎向每道輕撫的光線，像是擁抱久別重逢的愛人，恣意展露著嬌顏。

行人脫掉了龜殼般的笨重大衣，像群擁而出的歡欣果蠅，換上遮住半個臉的大墨鏡，在街頭嗡嗡嘻鬧著。

市場裡，根莖類蔬菜被迫挪移肥碩的身軀，好騰出位置給那些嬌嫩的葉菜。「猜我今天找到什麼？空心菜！」我在晚餐桌上端出驚喜，P先生連扒兩碗飯慶祝。對整天坐辦公室的他來說，這是天氣變暖最大的禮物。

我則忙著享受大地春回的奇蹟時刻，大自然的「班傑明的奇妙旅程」。

撘公車到語言學校途中的山景，變成一條巨幅的義大利版「清明上河圖」。山腳下水果店，老闆在呼嘯而過的車陣喇叭聲中打盹，山坡旁一窪小池塘，在艷陽下水波如鏡，把附近草地映襯得如同出鞘的翠玉寶劍，閃耀溫潤卻奪目的綠光。

林間涼椅上，一對老夫婦並肩安靜坐著，像雕像般與景物融為一體，彷彿希望把時間凝固在這春光燦爛的一刻，憑弔追不回的青春。隔壁涼椅躺著一個流浪漢，他把身體蜷曲在暖烘烘的木頭椅背，露出蓬亂頭髮、泥垢靴子，彷彿試圖以回歸大地之母懷抱的嬰兒睡姿，暫忘現實世界的不公平與不美好。

當然，現實世界不可能因為季節交替立刻欣欣向榮。經濟景氣更嚴峻，走到市中心，到處貼滿批判政府無能、抗議失業的海報。各地戰爭、人權迫害、宗教種族衝突不斷，羅馬國會大廈前，支持西藏的團體正慷慨激昂演說著，是西藏抗暴五十週年紀念。

天災有窮時，但對那些受苦的人，春天什麼時候才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