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這幾天快速瀏覽重溫了許多中華古兵法的著作，沉浸在古代軍事思想家的著作與行誼裡，有種以古證今的滿足感。

所謂《武經七書》是北宋官方作為官書頒布的兵法叢書，由《孫子》、《吳子》、《六韜》、《司馬法》、《三略》、《尉繚子》，以及《李衞公問對》等七部兵法經典組成。可以算是結合古中國兵法精華，是古代武人必讀的教科書。七部裡面唯有《李衞公問對》的年代較晚─相傳是七世紀唐太宗與名將李靖君臣之間的問答。這一部的文辭流暢精彩，可讀性很高，特別唐太宗與李靖都是久歷戎行的名將，二人都有豐富的戰爭經驗與對兵學的理解，對話之間碰撞的火花非常精彩。

一般人涉獵比較多的只有《孫子兵法》，我也是。但可喜的是，《孫子》是這些經典之中，篇幅最完整，體系最清晰，成書年代也較早的著作；如果熟讀了《孫子》之後，不難旁徵引證到其他六部書上─事實上其他幾部也大量引述孫子的說法或與孫子的道理相通，讀來輕鬆許多。

除了《武經七書》之外，又讀了《李衛公兵法》與《孫臏兵法》。特別是後者，經籍有載但失傳已久。目前的版本是1972年，在山東臨沂銀雀山的西漢古墓中，從發現的許多古書殘編中編成的。同時發現的有《孫子》與《孫臏兵法》，這也解決了爭論已久的一個謎團─孫子與孫臏，確定不是同一個人。

《孫臏兵法》目前殘存的也近萬字，內容豐富，容日後再行討論。僅摘錄一些與近日時事有關或特別有感的部分。

在首篇《見威王》裡，孫臏與其他軍事家一樣，倡言「慎戰」的思想。「樂兵者亡，而利勝者辱。兵非所樂也，而勝非所利也。」戰爭不是兒戲，樂兵者亡─一天到晚想憑著軍事冒險獲利的國家會滅亡；利勝者辱─而妄想靠著戰爭而獲利的國家反而會換來羞辱。

但一味的和平主義，高舉非戰的理想也是不切實際的─「我將欲責仁義，式禮樂，垂衣裳，以禁爭奪」。這種作法無法制止野心的侵略者，「不可得，故舉兵繩之」─還是得以戰止戰。

至於兵力的來源，孫臏非常重視選拔。在《篡卒》篇裡，他說：「兵之勝在於篡卒」，也就是用兵取勝的關鍵在於選拔士兵。至於是否應該恢復全面徵兵，以地毯式的手法確保軍事人力，我們可從他與大臣田忌的對話中看出些端倪：

田忌問到：為什麼要選拔強壯士兵？為什麼要練成會使用發射強弓硬弩的特種單位？而普通士兵在戰爭中扮演的又是甚麼角色呢？(「篡卒力士者何也？勁弩趨發者何也？眾卒者何也？」)

孫臏回答：選拔強壯士兵是為了決戰時捉拿敵軍將領；使用發射強弓硬弩的士兵是為了在雙方相持不下時能夠持久作戰；而普通士兵只是配合作戰罷了，所以明智的君王和精通兵法的將領，都不會用普通士兵去完成關鍵任務啊。(「明主、知道之將，不以眾卒幾功」)

所以孫臏的意見，似乎也不是傾向於人海戰術般的全面性動員，地毯式徵募。

那麼難道戰爭只是政府和專業軍人的事，與一般民眾沒有關係？

我們只能從孫臏留下的隻字片語中找線索。在《將德》篇裡，孫臏強調將領對士兵要「愛之若狡童，敬之若嚴師，用之若土芥」─對士兵要像對貼身親暱的孌童一樣愛護，要像對嚴師一樣尊敬；但若有必要，用他們的時候，又要像使用泥土草芥一樣，不惜犧牲。

這是戰爭的現實面，也是血淋淋的殘酷現實：戰爭，需要砲灰，一旦啟動，需要動員一切有生力量，險中求勝。

而全面徵兵，只是造成上面這種動員民力，「意志集中，力量集中」，全面統制一致對外的必要條件罷了。軍法當頭，所有殘酷，都會光榮；所有犧牲，都是必須；所有代價─無論合理或不合理，都等於自由。

《行篡》篇對於動員這件事說得很好。孫臏說：動用民力去作戰的問題，必須仔細斟酌 (「用兵移民之道，權衡也」)。斟酌的目的是為聚集民眾的力量去抗敵。……私人和公有的財物要統一安排使用 (「私公之財壹也」)。民眾之中，有的人財物很多卻貪生怕死，有的財物少卻不怕死。只有明智的君王和賢明的人，才能正確處理，適當動用民力，使得犧牲生命的人不怨恨，被徵用財物的人也不生氣。……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長時間用兵作戰 (「此兵之久也」)。

全面徵兵，目的是對內動員人力物力經濟資源，不是讓這些普通人實際真刀真槍對外。一旦戰爭開始，有人破家，有人殞身，但及早的準備，可以讓我們「死者不毒，奪者不慍，民皆盡力」，撐得久一點。這個事實，是選前的政府和政黨說不出口的潛台詞。

(文中譯文，部分採自「中華古詩文古書籍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