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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小說刺蝟的優雅(L'Elegance du Hérisson)裡有一個思想深刻的小女孩叫芭洛瑪,她只有12歲並且打算在13歲生日的時候自殺,這表示她十分厭煩她的人生,並且不想再對任何人繼續假裝她喜歡。在她真的那麼做之前她只能逃避,而音樂是她隔絕世界的方法之一。
她說:音樂能給日子定個調子。
我記得也是這樣的,高中聯考那天有個同學在走廊上遇到我,她說你在唱歌喔?我說妳怎麼知道?她說看你嘴巴一直動就知道了。我當時沒有意識我在唱歌,因為腦袋裡總是有音樂沒停過,不管我在上課、跟別人講話、或是寫考卷。坐我前面的同學有時候還會轉頭過來,叫我換一首歌。
電影在黑暗中漫舞(Dancer In The Dark)裡的碧玉(Björk)也是,她沒有辦法忍受一片寂靜,在步上死刑台的路上她要求獄卒幫她用鞋跟製造一點聲響,讓她可以繼續「不知死活的」待在自己的世界裡。
芭洛瑪解釋這種現象是因為我們的內心意識有許多層,我們用音樂來選擇自己的情緒,以便更接近當時的意識。
記得大學趕報告最常聽的是十分勇猛的性手槍(Sex Pistols),可以製造有很多批判性的情緒。髒三(Dirty Three)也不錯,他們有激昂又狂放的進行曲,又有婉約哀怨的敘事詩,很適合鋪陳長一點的文章。如果我需要一點憂鬱,想讓血液瞬間凝結,日子變成灰色的話,我會聽德國作曲家Max Ritcher的Memoryhouse,是一種被古老歐洲幽魂附身的感覺。
芭洛瑪也有嚴肅寫作的習慣,她把自己放在一個「超脫」意識層,必須完全忘我又同時超級集中,好像周遭的事物都不能真正的觸及到我那樣。我很同意,她喜歡從險峻海峽(Dire Straits)開始,效果比較慢,但是在時間上持續比較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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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峻海峽的成名曲Sultans Of Swing有一個我很喜歡的版本,那是在1996年倫敦的現場演出。很多人說那是主唱Mark Knopfler最好的吉他獨奏,並且還怪罪他為什麼要唱得那麼糟糕,不然就很完美了。
我認為那之所以好是因為導播準確的抓住了音樂的視覺性。很多搖滾現場的紀錄都只是捕捉明星的臉,好像那裡有戲一樣。其實有時候忙的是手指,或根本在其他樂手。好的導播得對歌曲熟悉,才能預先知道下一個拍子將落在哪裡。
那天的Mark Knopfler看起來有點無聊,畢竟是一首他彈過上萬次的歌。早年這首歌是很熱血的,現在他卻彈的不急不徐,儘管手指動的飛快,表情卻是一派輕鬆,好像事不關己一樣。
這首歌從明快的節奏開始,到喃喃自語的歌聲,吉他像回音一樣的跟在句子後面。Dm-C-Bb-A幾個和弦反覆的刷,Mark Knopfler的手指卻開始將我們帶往其他地方。先填滿而後漸漸抽離的聽覺,鋼琴稍稍沈澱了一下,吉他和鼓就持續加速升溫到最後了。
短短十分鐘,但在吉他曲的篇幅算是長的了,它既喧鬧又冷靜,歌詞隨著韻,講的其實就是一個樂團在演奏。樂句不斷從主旋律渙散出去,然後又回過神來。
當然這一切都是誤會,不知道是不是Mark Knopfler不滿意,這首歌甚至沒有被收在DVD裡面,只有VHS才找的到。搞不好,真正帶我們到超脫意識層的是那個導播,還有那藍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