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回中部探望獨居的母親，回程時，我拿些錢給她留在身邊花用。

隔天清早，睡夢中被刺耳的電話聲驚醒，接到母親責難的電話。「妳給我錢做什麼？是不是妳把我在銀行的存款偷偷調走，覺得良心不安，給我一點『利息』？」

以前，看到孫越叔叔在媒體關心失智老人的片段，總認為事不關己的把它當做「廣告」，想不到，這則廣告已成為我家的事實。

「我的收音機被偷走了。」

「我剛剛看到有人在我的房間翻找東西，難怪金項鍊不見了。」

「鄰長送我點心，我不敢吃，把它放在門口，後來看到貓來了，牠聞一聞，轉身就離去，妳看，連貓都不吃，可見一定被下毒，還好我沒吃。」

母親總是語氣堅定、非常認真的說這些事。

幾年前，發現母親出現幻覺與妄想的情形，總以為只是母親年紀大的關係，直到母親的狀況已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家人商量後，決定帶母親到醫院做檢查，診斷結果，罹患老年失智。

老年失智？母親對許多事依舊耳聰目明，對醫生的診斷，家人難以置信。

後來，漸漸從母親的言談中，覺得她的記憶似有若無、扭曲交錯，把幾十年來的記憶像麵糰般混揉在一起，糾纏不清。生命歷程中，曾有的人事物，常遊移漫溢在不對等的時間與空間，我常摸不著頭緒，更多的是讓我感到迷惑。

剛開始，對母親不合邏輯的思維，我總是百般試圖引領她回到真實世界，有時，對母親慣用負向方式處理身邊的人事物讓我忍不住的對她講理，常是有理說不清到心煩動了氣，弄得母女關係緊張。直到深入瞭解相關失智的醫學報導，雖不願相信，也只能面對與接受。

母親年邁已是事實，腦筋退化的不聽使喚，情非得已，她也無法控制，也就經常性的發生許多不可理喻與無厘頭的事件，無從認定所謂的「對錯」。

母親的記憶長河已扭曲，要如何支流，要如何交錯，身為兒女，只能陪伴與傾聽，替代不必要的爭執與說理，更不需改變老人行之有年的生活常規。

「妳阿嬤在我結婚以前給我的金項鍊被妳大姐偷走了……。」

「不可能！大姐不會偷妳的項鍊啦……」我隱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回應。

「真的？她怎麼可以偷妳的項鍊！我幫妳去找大姐，請她把項鍊拿回來還妳…」我改口說。

母親發覺我和她站在同一陣線，「信任」她所說的話，看了我一眼，眼光閃著被同理的欣慰，繼續叨絮已重覆無數次屬於那條金項鍊的故事。

天色漸漸暗了，離我北上的時間已迫近。母親坐在我對面，忽隱忽現的光，落在她蒼茫的臉上更顯得孤寂落寞。

我頻頻點頭示意聽懂她，腦海卻不斷浮現母親失智前的容顏，極端衝突與不忍直搗內心，不禁湧上一陣酸處，我別過頭，趁機擦拭奪眶而出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