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殼蟲與鳳梨中隊】
四十年前,中美(台美)斷交,當時有人發起「獻機報國」,好多家境不好的學童都得跟爸媽要點零錢,拿去學校交給老師。後來全民總共捐了三十億,成立了空軍自強中隊,用來保衛台灣,免得共匪打過來。
現在,台灣鳳梨因驗出介殼蟲而被大陸禁止進口,又有一些台灣人發起「買鳳梨救農民」,而且幾天內就達成目標,跟四十年前的愛國熱度不相上下,等於是成立了「鳳梨中隊」。
事發以後大家發現,原來,台灣鳳梨出口,九成銷往大陸!於是陳吉仲趕緊說,「我們有發展新南向!這幾年出口該處有增加!」意思是有在分散出口市場,但隨即遭到朱立倫打臉—銷往新南向的水果這幾年確實略有增加,但同期間銷往大陸的水果更是巨幅成長,而且新南向的整體順差正在持續下滑。
這其實是「介殼蟲事件」的重點,也就是蔡政府口口聲聲說要拓展大陸以外的貿易市場,但顯然連鳳梨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更不用說其他出口商品了。
台灣難以擺脫大陸的經貿磁吸效應,這是蔡政府始終嘴硬不肯承認的事實。
好多人突然買起金鑽鳳梨,經濟學上要怎麼分析?其實可以看成鳳梨降價,而且是大幅降價,因為,同樣價格之下,現在鳳梨不只可以買來吃,還可以滿足愛國心,等於效用增加,也就等於價格下降。接著要看,鳳梨與其他水果之間的替代關係。請問,多買鳳梨以後,其他水果會不會少買?當然會啊!因為有明顯的替代效果。於是一來一往,果農商機未必增加,只是挖東牆補西牆。
有些醫界人士這時也湊熱鬧買鳳梨、吃鳳梨,拜託,你們平常有在買鳳梨、吃鳳梨嗎?如果有,只怕成了醫院裡的眾矢之的吧,因為,醫院最怕「旺來」。接下來大家可以看看,他們是否持續買鳳梨、吃鳳梨,還是熱潮過了又回去買「乖乖」了。
真的,你們跟你們所鄙夷的藍營支持者,有什麼不同?不過是自強中隊與鳳梨中隊的差別罷了。
也有人說,喔,鳳梨可以做成各種料理,比如鳳梨蝦球!歹勢,鳳梨蝦球是用罐頭鳳梨,而罐頭鳳梨是台糖在泰國生產。也有人趕緊解釋,喔,台灣金鑽鳳梨太甜,做罐頭太可惜!這就奇怪了,為什麼陳吉仲叫美國台僑吃鳳梨乾?也有人說可以做成鳳梨蜜餞?說穿了,這些說法都是政治表態。
大家還記得嗎?四十年前,鳳梨會咬舌頭,幾乎是不能吃,那時小孩都搶著吃鳳梨心,因為最不酸。現在,改良成超甜鳳梨,當然是進步,而且銷路更廣,就看你怎麼運用。
有沒有吃過微熱山丘鳳梨酥?乃用土鳳梨,吃起來比較酸,比較有鳳梨味,有人覺得很好,但對我來說,日出的十七號金鑽鳳梨,酸度比較可以接受。
楊牧寫過〈介殼蟲〉一詩,乃描寫老教授被學童的好奇心震動,跟著俯瞰地上小蟲。最後一段是這樣。
偉大的發現理應在猶豫
多難的世紀初率先完成,我
轉身俯首,無心機的觀察參與
且檢驗科學與人文徵兆於微風
當所有眼睛焦點這樣集中,看到
地上一隻雌性蘇鐵白輪盾介殼蟲
這是寫於2003,如果寫在2021,恐怕完全不一樣吧。事實上到了二十一世紀,大家逐漸把很多事看得更清楚。
鳳梨中隊,對兩岸關係與台灣經貿,能有什麼實質幫助?如果台灣社會對「介殼蟲事件」的反應跟四十年前的中美斷交一樣,須知四十年後的中國,已經不是四十年前那個「啃樹皮」的國家了。
你就算把台灣所有的錢都拿來買飛機或買鳳梨,也解決不了問題。
楊牧更早也寫過〈在學童當中〉與〈學院之樹〉,筆法都是仿效葉慈的〈Among School Children〉。像學童一樣,好好看清鳳梨長了介殼蟲是什麼樣子,並且好好想想除了成立鳳梨中隊,台灣還能做些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