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聲輕悶響，是不足以在夜眠深處驚擾到你。除非你是訓練有時日的母親。那麼此時你確切知道兩個孩子裡是那一個下了床，是那一雙小腳啪嗒啪嗒地走過房間，走廊，進到你的房間。頭還夠不到你床高的小不點會努力地爬進被子的暖處，窩成一團。在沈睡後，她會向上滾，滾到她的頭，頂著你喉頭，她的腳，踢著你配偶的胸骨。看窗戶透進來的光，經驗告訴你大約是三點半。那好，回到床時，你大概能撿回一個小時的睡眠。

再躺一下吧，你靜靜地看著你娃兒小小的五官，長長的睫毛，小小圓圓的鼻子，還有那白天在你值得她恩寵時會認真嚴肅地賞賜你親親，略噘的小嘴。

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我生命會走的方向。我是天不怕地不怕馴不服丙午年火馬（帶憨膽）。我會說，我永遠不會XXX，五年以後就XXX。還好我不怕食言。我說我不嫁人，我嫁了一個知道如何對付我日常生活上上下下，一個知道如何保持我“平衡”的人。我說我才不要小孩，現在，三更半夜躺在這兒呼吸著女兒甜甜芳香的呼吸。好笑的是，我愛極了。

孩子是嫁了傑才想的。我貪想參與他的童年，想看他的影子走過成長的不同階段。我是永遠不會真正看到，但有小孩，我以為我可能可以一窺傑在我之前的日子。懷胎時驚奇著肚子裡一個全新的生命。他是他，沒有名字看不到容貌。但他踢我時，我可以捶回去，他一陣子不踢，我們傷神擔心。他打不停的嗝笑得我們彎腰。找名字時，想東想西，總覺得不踏實。因為這個名字將永遠牽引著我們的靈魂，擔憂與喜樂。我當時想，不論什麼名字，我已全心全意用我一輩子愛著這個生命了。突然了解，是愛釀造出這個生命，但生命一開始，他用他獨特的自身，已捕獲我們，與我們訂下一生的契約。

那天，傑與我看著安安和岱岱在走廊上（莫名其妙又開心地）來來回回跑上跑下。如同大概所有的爸爸都嘲笑過所有的媽媽一樣，傑笑說，孩子對我比他對我重要。我認真把這話說清楚。他是我最重要的人生伴侶，而孩子們卻是我最重要的責任。他們是箭我們是弓（紀伯倫的先知,孩子篇），當他們射遠時，是我們肩並肩，手牽手，一起祝福。

在那之前....我懶洋洋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我們的小公主回床。在這帶寒意的深夜裡，我將她躺下包緊被子。她微微地張開眼確定我留下來才又放心地睡。小心地隨手披上床邊的嬰兒被單，卻只夠蓋我半個背。我坐在我兩個甜美的負擔中間，緩緩地唱起搖籃曲。曲聲在夜裡散開，跟著每個呼吸跳動。心脹滿滿的感激。願我有二十年，願我能看這一雙箭飛高飛遠。

－－寫於2006年12月，譯於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