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班大師， 跟大師班， 當大師的跟班。

就程度上而言， 我跟大師的距離， 只有天與地一般大而已。 但是， 當大師的跟班， 一親大師芳澤， 貼身嗅聞大師氣息；除了沾沾光， 好像也與有榮焉; 好像也可以偷學到一點點皮毛， 幻想將天與地的距離拉近一些些。

我昨天去跟班大師， 跟了一天班喔….

大師叫做AOM。  AOM 是烹飪大師， 她曾經是以前碧姬芭杜常常造訪， 至今仍然相當火紅的紅帆餐廳　（　Voile Rouge）的泰籍主廚。 私房料理十分具有個人風格， 吃過的人， 味蕾沒有不被寵壞的， 堪稱”大師”一詞無愧。 我自從三年前跟她學做泰式料理， 邊學邊做成了朋友， 沒上烹飪課時，兩個女人也會一起出去風騷逛街、 跳舞、 喝酒、 談私密的。

大師是個個性如棉似鐵的女人。 說話細聲細氣， 吳儂軟語到讓你全身骨頭都穌掉。  尤其媚眼斜勾， 雙唇上弦微起時。 但是， 不要惹得她不高興就是。 最近前男友來鬧，她正多事心煩著， 順手撩起一塊花園的大石頭就給他ㄎㄧㄢ過去， 前男友夾尾速逃。 她補充說明： 如果他再來鬧， 她會展開刀器袋裡的數十把寶刀 ( 廚師吃飯的傢伙， 通常大廚都會隨身攜帶這些武器的)， 砍人不留情。 我也親耳聽過她用超級大串三字經在電話裡問候一位男士，那令我十分震撼， 因為我從來沒有聽過她把法文說得那麼流利過。

大師個性還有些孤僻。 很多大師都這樣嗎？ 孤僻是成為大師的條件之一嗎？ 難怪我永遠不行， 難怪我永遠天差地。　孤僻的人並不是很好”倒陣”。　有一句話AOM 從三年前說到現在還沒變的 :

“七琴， 妳是我在法國唯一的朋友。”

大師喝醉的時候， 也會跟我吐衷情 :

“七琴， 如果妳不是已經結了婚，如果妳不是女的， 我就跟妳結婚。”

開蝦米玩笑啊？！ 這種話一直講一直講， 講到現在， 我變成不敢在她家過夜了。

有才氣但是孤僻的AOM， 一年換十幾個工作， 難以找到她可以容忍與共事的人，所以她目前自由業。 認識她， 賞識她， 還要能取悅她的超級富豪們， 會請AOM 到府開伙， 這是她目前賴以維生的獨立事業，一人公司。 比較厲害的一點是： 她沒有駕照， 所以常常一個人騎著機車， 掛戴一大堆炊事用具雜物， 就這樣上山下海去上工。 為什麼說上山下海呢？ 因為這裡的超級富豪們，都喜歡住在那種很難抵達的地點。 要不在山頭的最高制高點， 這樣沒人擋他的 view； 要不就在水邊邊， 開門就可以跳下水，私人大遊艇也可以停後門的那種。

昨天AOM 依約必須去一個大富豪， 據說是殺可及總統的好朋友，家裡辦家家酒。她的機車很機車， 前幾天抗議被托掛太多雜物， 所以當街給她滑倒在地， 不願意起來繼續發動， 切得大師鼻青臉腫， 也沒了上工的”腳”， 這時大師就想起了她的愛人 ….

“七琴， 七琴，妳來載我去工作， 妳不是最喜歡看著我做菜？ “

“ 好啊！ 好啊！ ”做人要好學， 有學習的機會， 怎麼可以放棄？

“ 妳帶著妳的旗袍，我做菜時討厭跟客人面對面接觸， 妳幫我上菜， 穿體面、　chic 一點…“

“沒問題， 大師妳就專心忙廚房就好了。”

有一點我不太明白的是: 既然家趴在晚上八點才開始， 而且是攤小趴，才八個人， 為什麼我們下午兩點就要到? 不明白情況的人總是要吃點虧， 跟大師班的前一晚， 我還跑出去玩， 參加一個古木帆船上的淡菜海鮮趴踢，隨後還跑去愛爾蘭酒吧， 男同志酒吧玩樂到將近天亮， 並沒有想到跟班這一天會是魔鬼的一天， 是最長的一日， 是需要前一晚吃好早睡， 養精蓄銳才可以應付得來的。

接到AOM時， 我就被她準備的傢俬嚇著了， 零零總總的剛好塞滿我一車，連小型冰箱都有。 難怪她的機車要抗議兼耍機車了， 連我的小車都… 抗議不出聲音來啦… 全被塞滿嘴了嘛… 我吃力眨著前晚宿醉發腫的雙眼， 眼前白花花的艷陽紮得我像針刺，車子都還沒開到富豪家， 我就彎去藥房買藥了， 順便再買四瓶蠻牛(　RedBull)。　

好！　既來之，　則拼之。

富豪的家，　是一進門就讓人情不自禁＂哇嗚＂出來的。　高高在山腰上，　就是一定要獨吞整大片海景才甘願嗎？　有錢成這幅德性不會不好意思？　難怪殺可及會被叫做　bling-bling (珠光寶氣)總統，　他儘是結交這種超級富豪。　我跟富豪龔達夫妻一見面打過招呼後，　一點兒也沒有掩飾我對這宅第的驚嘆。　我說：

＂貴府的view跟　Villa Belrose（　http://www.villabelrose.com/en/home）的景觀好像啊...　”

＂我們家還要更好!＂龔達太太和氣但一點也不謙虛地說。

後來整個屋子都繞過之後，　我也不得不同意龔達太太的自豪了。

連寬敞的廚房，　都是三面水景。　（兩面海景，　一面後花園泳池景。）像我這麼愛煮的人，　這個廚房是我在此座豪宅中最羨慕的區塊。　在這樣的廚房裡做菜，　真是做死也甘願啊！　

AOM的手腳很快，　我常常錯覺她會不會是四隻腳、　四隻手。　一下子她就把抬近來的五大箱物品就定位，　而且完全不佔移動空間。　龔達夫妻要求所有的食物現場製作，　他們要隨時走來走去都看得到：　春捲皮長甚麼樣子、　怎麼拌餡、　怎麼包出來、　如何油炸、　沙拉葉子怎麼清洗、　配菜醬料如何調製、　牛肉有沒有鮮紅新嫩、　沙嗲如何醃製、　怎麼成串… 　切切洗洗前置作業完畢後，　還要等客人都入桌了，　菜才下鍋熱炒。　務必讓每個人耳朵都聽得見滋滋炒菜聲響，　　鼻子都聞得到菜香，　所有觸覺皆被挑逗到極致後，　才上菜下肚。

我與大師穿著休閒服到場，　但是在客人到達前一小時，　兩人一起換裝。　大師服是專業廚師服，　圍裙上還綉著全名；　我則是穿上旗袍，　考慮不製造行走聲響，　我捨了高跟，　改穿平底。　不習慣旗袍配平底，　整晚一直忘記要收小腹，　龔達太太居然還提醒我。　嗚嗚…　討厭啦…

龔達先生更龜毛，　只因他的襯衫沒被下人燙好而大發雷霆。　AOM還抽空下去洗衣房幫他燙襯衫，　我不會燙衣服，　只有待在旁邊，　看到睡著。　我跟AOM說：　

＂妳真是多才多藝啊！　甚麼都會！　如果我先死了，　妳可不可以嫁給我哈尼？　我相信妳一定可以把他照顧得好好的。＂

沒想到，　我們再度返回廚房後，　AOM馬上跟龔達先生轉述了我的遺囑。　他聽了立刻轉頭去跟龔達太太大聲說：

＂妳看！　人家中國女人多麼溫柔賢慧又大量啊？！　人還活著就已經在張羅萬一自己有不幸時的先生的幸福，　怎麼跟妳的頭腦邏輯完全相反啊？＂

雖然聽起來很好笑，　但是龔達先生講得很認真。　龔達太太也唇齒不讓，　感覺像是幾乎要吵了起來。　好像莫名其妙因我而起的爭執，　可我一點也沒有愧疚之心，　還存著一絲看好戲的心裡。　看富豪夫妻吵架也不是天天看得到的哇！　更何況是本地的名人。　哈！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呀！　

天色漸漸暗下來，　賓客一對一對到達。　我去門口迎客，　龔達先生很驕傲地介紹他的中國女招待，　我不斷微笑卻咬牙提醒他：　我是台灣人！　台--灣-----!!

最後居然有兩個客人遲到一個鐘頭，　龔達先生與太太一邊在海景陽台陪先到的客人喝香檳，　一邊輪流進來廚房靠一ㄠ（）那兩個遲到的人客，　說是每次都是他們遲到。　看他們越生氣，　我越覺得好笑，　一邊好言安撫他們夫妻。　

富豪富豪，　脾氣不好。　

龔達太太不願意在人未到齊前就上餐前開胃小點，　因為AOM跟我把它們每盤都妝點得很漂亮，　她要在所有人都一起看到後才開動，　十足要面子的女主人。　為了晚上的家趴，　下午還請了美髮師來家裡設逗頭髮。　可是我看她也才請親戚好友而已啊…　這麼講究？!　那如果殺可及光臨呢？　我跟AOM不被整死？

餐前酒結束後，　所有人都從海景陽台移到後花園的夏季餐廳（第二個客廳中還有冬季餐廳）。　整晚夜宴下來，　耳朵裡聽到的是不斷的對烹調料理大師的聲聲禮讚。　我想煮菜的人最爽的不就是此時此刻？　尤其上最後一道甜點時，　客人們在食物入口時發出的讚嘆聲，　簡直讓人臉紅心跳，幾乎要算是限制級了：　

＂嗯…　喔…　嗯…　吁…　啊…”

真的有那麼舒服嗎？

AOM 跟我兩人合作無間，　默契十足。　一邊上菜，　一邊也收拾。　最後一道菜上完後，　我們已經開始刷洗灶台爐具了。　龔達先生從花園餐廳走進來，　雙手抱胸前，　故意裝作很酷，　果然他又說了：

＂我有在監視喔…＂

據我觀察，他一整天就是這句口頭禪；　龔達太太的口頭禪則是：　"ooops!我又打破東西了...＂

我迎向前去，　拍了一下爐台，　很認真地跟龔達先生說：

＂請放心啦，　先生，　您看！　乾淨得不得了！　刷得比我們來之前還乾淨咧…＂

他挑一挑眉毛，　想著要回我甚麼話，　我沒給他機會，　又接著說：

＂不信，　您可以舔看看… ＂

AOM　在我身後忍不住笑出聲音來。

龔達先生哭笑不得，　假裝生氣地去跟AOM結帳，　我聽到他跟AOM說：　

“ 這個是妳的酬勞，　這個呢，　是要請妳轉交給她的。＂

吓？！　跟班大師，　沒付學費，　還有小費啊？　真是超級幸運的。

富豪富豪，　也沒甚麼不好，　我沒說、沒說你不好喔…

小費算起來折合台幣七千多元，　我馬上跟AOM　說：

“ 走! 回家洗個澡，　我們出去喝酒，　我請客。＂

 富豪之家，　一進門就教人“哇嗚！＂

客廳走出去的海景大陽台。

往右邊看，就是有名的聖托培海灣 ( St.Tropez)。

大師在廚房裡揮灑廚藝，神情認真嚴肅。

上圖大師身後的桃子，躲著大師跟班在貪眺海景。

夕陽初起，配香檳的餐前小點已經傳好。

現在還有空，先來張特寫四種開胃小點之一。

格局很深長的廚房，我還只有站在中間拍而已。

再次檢查花園餐桌布置好了沒。

其實大師與我都不甚欣賞這些餐具，但是得尊重龔達太太的品味。

餐盤右邊的紙捲，是我紮的麻繩，裡頭是今晚菜單，全部手寫而非電腦打字。每一道菜都用法文敘述其歷史背景、起源地區以及為什麼受歡迎的原因。

一道菜，一個故事。

大師說；煮給阿斗仔吃，也要順便教育他們。

準備妥當了，請就座。

大師的制服及圍裙，圍裙上繡著全名。

大師的跟班換上旗袍。

再看一眼美麗嫵媚的夕陽，就到花園用餐囉！

主菜照片完全從缺，如果當場看到我如何忙得像條小狗，又要幫忙廚房，又要端菜伺候人客，就可以明白，這時後要照張相片簡直是misson impossible啦！

第三道菜，穩住了陣腳，才得喀擦到泰河及泰式可可雞肉沙嗲。

大師親手雕的哈密瓜，相信她是在我開車時，坐在我旁邊，

一路顛坡一邊雕成的嗎？

不相信?!

大師再現場雕一粒給您瞧瞧。

不同的瓜，不同的美。

甜點或許我沒拍得好，但是贏得的讚嘆卻是最令人害羞發笑。

酒足飯飽

扶綠小徑

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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