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一張照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問他：「她好不好看？」
  他瞄了一眼，女子柔柔地微笑著，看來挺順眼的。
 「漂亮。」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真的嗎？」她把照片抽回去，細細端詳一會，然後急急送到他眼前。
 「你瞧！她有點齙牙。她會比我好看嗎？」她眨著眼睛，等著他的回答。
   照片中的女子，依然微微笑著，懵然不知自己竟成爭論的焦點。
   他迎向她急切的神情，心裡狐疑：「她是誰？」
   他決定忠於自己的感覺與判斷。
   他委婉地說：「如果你們兩個人比，我說你好看；但是，她是不錯，即使有點小缺陷，也無損她的美。」
   她把照片收回去，皺起眉尖，聲音澀澀地說：「你們審美標準有問題，她明明不好看嘛！」
   看了半天，她頹然拉開抽屜，把照片擲向遠遠的角落。
 「她是誰呀？」他看在眼裡，忍不住好奇。
 「唐的小表妹。」
   唐？就是這幾個月來，常常掛在她嘴上的唐？
   她點了點頭。
   唐從遠方歸來，她像幽囚暗獄的無辜罪犯，乍看微光，急急地想攫住他，好申訴自己的清白。
   於是，滌盡冬寒的沉悶鬱重，春天翩然降臨；燦爛的碎花，粉紫嫩黃地輪流綻放，帶來一身躍動浮盎的生意。
   現在，她仍是一襲盈盈的原野色彩；只是，不知怎地，突然蒙上一層灰翳，整個暗了下來。
   她仍然不死心：「你為什麼覺得她好看？」
   他心裡想笑。
   美醜本來就是主觀感覺的呈現，何況由於客觀環境的差異，每個人都不免有其殊異的品味。
   這叫他怎麼說呢？
   他微瞄她一眼，只見她雙睫交垂，悍態雖稍褪，悻悻然的神色猶存；而眼尾數條紋溝，卻細細地蜿蜒下來。
   他想告訴她，漂亮其實不見得頂重要，尤其對歷盡滄桑的男人，與其看得舒服，不如感覺得舒服。
   然後，他幾經咀嚼，終究沒有說出口。
（舊作，刊於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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