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十一)辦公室「軍爭」的菜鳥,可能還是個沒破殼的笨蛋!(中)小叔叔說李雙荃、朱富裕和吳安珄、朴晟恭與聞暝,狐狸在鯊魚、貓頭鷹和烏龜、熊之間煩惱
夏日的晴空在女孩身後的背景窗櫺汪出一片沉醉的藍色,幾朵白雲悠悠地飄過。
「妳,做週一例會記錄。」
總經理指向趙鑫,她怔忡地點了點頭。
多半時候,胡琣賚是不苟言笑的。
每每這時,待見了他那威壓難測的沉肅模樣,她總是不自覺的想到了她父親趙長佑,下意識地就開始緊張、侷促,忙不迭要去取紙筆。
趙翊傑微笑著拍拍小姪女的肩膀,無聲示意她拿了筆電跟上。
是呀,真蠢,紙筆太不方便了,她怎麼沒有想到一邊錄影、一邊做會議記錄呢?
星期一的每週例行公事,就是上千人conference(多方通訊)會議,在公司最大的會議廳舉行,除了主席台正後方的偌大的LED螢幕是同一時區深圳分公司的副總經理胡東征、胡總的親大哥,還有兩側牆面上的廣角螢幕,與呈現ㄇ字形梯級座的與會台北員工,成為強烈的對比。
左側螢幕是美國洛杉磯分公司的副總經理施予,右側螢幕則是德國萊比錫的副總經理蕭宇凱,因為時差的關係,夕照和夜間不同的背景色調,恍惚將三個不同的世界,經由螢幕的電視牆展現出來。
胡副總首先報告了深圳工廠的投料到製成、出貨進度,美西也點出了上半年的銷售額,德國研發部門則強調了新的專利項目,兩岸各級主管在其後提供業務四大部門的營運情形,然後美西和德國的視訊簡單結束,只留下深圳臭著一張臉的胡副總。
接著,開始了預期的批鬥大會。
果不其然,財務長兼會計長的李雙荃發話了,開始檢討持續狀況外的業務一部,業務經理朱富裕頂著壓力列席解釋,順道為自己部門的意外致歉。
李雙荃是胡東征的妻子,性格嚴謹強勢,為了丈夫那邊趕進度的繁重工作,她嚴厲批判台北業務一部的工作態度鬆懈、人員缺乏向心力,造成客訴與談判、賠償的後果,讓公司損失了不少。
朱富裕勉為其難地解釋:「李財務長,現今訂單暴增,我們業務一部人手不足,新進員工訓練都來不及,往往還在試用期就得頂上……」
胡琣賚問:「HRBA(人力資源的Business Advisor,企業人資內部顧問)沒有支援,是這樣麼?」
人資經理禤檐立即臭著張臉回應:「業務一部確實有人力需求的問題,HR會匯總各單位的HRBP報告,盡速改善。」
冗長的跨國千人大會終於在中午落幕,趙鑫滿心複雜地搭了電梯回秘書處,正思考著該如何謄寫會議記錄時,電梯又來到了樓下的業務一部門口。
聽見電梯報樓層時,業務一部的員工剛踏出電梯門外,發覺響動而一一擡起眼,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情況。
「朱經理……」吳安珄語氣平靜,卻萬念俱灰。
上午被李雙荃罵的女孩,應當是在業務一部辦公室外站久了,等得臉色都有些白了,連帶著鬓邊的髮絲也被汗水沾濕,貼在了臉頰上。
剛走出電梯的朱富裕嘆口氣,點頭示意:「批示下來了。」
窗外日光正盛,好似誰都脫離會議狀況沒多久,甚至還沒到休息時刻。
實際上,現在是十二點的用餐午休時間。
「手續辦了?」
「辦了。」
「妳是不是傻了?當助理沒出錯卻被惡意漫罵,上面不仲裁就不鬧事,還乖乖辦手續準備離職?」朱富裕怒其不争,說道:「學歷普通差也就算了,性格還這麽軟弱,難怪誰都想把責任推卸給妳!」
吳安珄默然不語,是啊,她不僅出身低微,還個性懦弱,壓根沒資格留在大城市大企業,就該安安分分回南部老家,嫁個老公,平平庸庸混吃等死。
因為她本就生來平凡。
如果是傳聞中趙副總的小姪女,那樣的生活該當什麽樣子?
那必定是寵愛有加的,畢竟只有精心滋養,費了心血澆灌的花朵方能開得飽滿鮮活,而不是像野草一般的芸芸眾生,在社會大學的冷酷打擊下,漸漸麻木得枯萎。
而受到強烈衝擊的趙鑫,則剛回到秘書處的座位上,打開筆電整理了一下會議記錄,本想忙完再去員工餐廳用膳,在看見自己的手機內部簡訊震動著收發後,卻連吃飯的心情也沒有了。
她睜大雙眼,瞧著陌生號碼的最新訊息:【人事命令:秘書處工讀生趙鑫,請於今日下午兩點整去業務一部找HRBP朴晟恭報到,支援業務。人力資源部經理禤檐】
趙鑫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小叔叔從總經理辦公室急促走了出來。
「鑫鑫,老胡跟禤經理調妳去業務一部了!」
「小叔叔……」
對著小姪女向來直白颯爽的趙翊傑,臉上急得藏不住心思。
「不行,我要跟老胡抗議——」
「剛剛發布的消息,你確定抗議有效?」在趙翊傑身後跟著走過來的禤椽,微笑著說:「小姪女位子還沒坐熱,就有新任務在身,看來打工也不容易啊。」
「這——」
趙鑫連忙起身鞠躬打招呼:「叔叔好。」
「好,一起去用餐吧?」禤椽頷首,又道:「人事緊張,讓小姪女去觀摩見習業務一部,給朱經理打下手,還能學得兩招,不也很好?」
「老朱那性格——」
「他那貓頭鷹性格,能怎麼樣?」
「老朱都手忙腳亂、左支右絀了,鑫鑫纔剛到職,有必要去壓力最大的業務一部、受別人的冤枉氣?」
「成長都得承受一定的擊打和壓力。」
禤椽朝趙鑫看去,便見她眉毛都沉了下去,滿臉的歉意像是不知道往哪裡擱著,一雙手也緊張地握在了一起。
見她那一雙誠懇的眼睛盯著,禤椽竟莫名有些無奈。
他想告訴她,其實忍耐兩個月並沒有什麼。
他自小家道中落,家中的長輩又拚命供著他們兄弟讀書,世人的冷眼和欺凌,他見得多了,逐漸也不放在心上了;他知道世間有錢有勢的人多,惡趣味就是把別人踩在底下,比踏死一只螻蟻還容易,世道如此,他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從沒有什麽怨恨的。
事情底定,趙鑫跟兩位叔叔們簡單去員工餐廳吃了飯,味同嚼蠟。
回到秘書處,叔叔們早就回到工作崗位上待命去了。
羅秘書見到她,跟其他人一樣,用同情的目光瞧著她拿起背包、整理桌面、抱著筆電,誰也沒有開口,想當然耳,都知道了最新人事命令。
羅林忍不住叮嚀:「朱經理帶隊如練兵,但妳只是工讀生,他頂多心急口快,不太會為難人。」
「謝謝您,我知道了。」
回憶起週一例會上,朱富裕經理口沫橫飛的模樣,趙鑫雖說有些抗拒,還是收拾妥當,將整理好的會議記錄發給小叔叔和羅秘書,就起身朝樓下的安全梯走。
她咬了咬下唇,緊緊一攥拳頭,望著業務一部的員工們背影,急忙跟了進去。
朴晟恭就在門口等待著,他是個卅多歲的高瘦男子,眉目細長、口條清晰,很快就在第一眼認出她來,不愧為人力資源支援業務部門的HRBP。
「趙小姐,妳的座位在後面,我先帶妳去認識一下妳要支援的業務與助理,工作交接的部分,由他們給妳指示。」然後指了指隔間的透明辦公室:「有問題再找我。」
「好的。」 趙鑫忙不迭應聲。
接著,朴晟恭領著她去業務聞暝的位置,聞暝是個年約卅歲的業務工程師,滿臉鬍渣、有些不修邊幅,襯衫皺巴巴、衣領有汗漬;聞暝的樣子比較邋遢,他和另外兩名業務員共用一個助理,也就是趙鑫見過的吳安珄。
吳安珄的座位在她旁邊,是個廿出頭的女孩,眼睛哭得有點紅腫,但是事情交待得很詳細。
「我可能月底就要離職,在新任業務助理報到之前,妳先暫時接下聞先生交辦的項目。」
「好的。」
只聽得一旁的聞暝說:「我讓妳做什麼就照做,不要提問,OK?」
趙鑫尚未回答,連椅子都還沒坐下,就看到聞暝把要她做的事情都隨手寫在一張廢棄的A4紙背後,正面是一份打了個大X的舊電郵影本。
泡咖啡只加奶精、到庶務處領文具、去研發部取樣品、列印型錄、下午六點拿外賣、收快遞、寄信件、打包樣品包裹給某某客戶……業務助理的職責又多又雜,現在都落在了她這個工讀生的身上。
她忍不住問:「聞先生,哪一樣我要先做?」
聞暝臭著張臉回道:「No question,是聽不懂,還是聾了?」
趙鑫怔住,連忙鞠躬道:「好的,我馬上進行!」
剛放下背包,趙鑫就急忙拿著指令去做事。
庶務處在四樓,研發部在八樓,影印機在業務一部的辦公室後面,收快遞、拿外賣都在一樓,去郵局寄信和包裹要外出……
仔細考量遠近,趙鑫先影印並泡咖啡,然後再搭電梯下樓一件件進行。
到了茶水間,就聽到裡面有員工在聊天。
「……這爛工作不說,秘書處的職缺,還被打工妹給頂上了。」
「副總的姪女臨時要來我們部門,聽說得滾蛋一個人騰出編製的位置,三個新人只有我是筆試、面試、口試連三輪考進來的,學歷和成績都中等,沒辦法混吃等死。」
「吳安珄多可憐啊?聽說她就是被趙副總的姪女擠兌下來的……」
「一個十九歲的黃毛丫頭能做事?」
「位置隨時有,反正剛好輪到吳安珄背黑鍋……」
「那秘書處的缺呢?」
「等趙副總的姪女受不了凡間業務繁瑣,大概就會哭訴著回鑾上位吧!」
趙鑫知道,自己已經不能稱之爲少女了,不該聽見別人說三道四就有顆玻璃心,按年紀來看,她確實年少而不無知,可她也不過是個剛入大學的學生,當下還是有些鬱悶的。
她忍耐著進入茶水間,裡面片刻安靜,聊天的幾名員工立即作鳥獸散,趙鑫看得幾乎想笑。
合著她心術不正,又被叔伯們溺愛,被縱容成別人口中搶好位置的打工妹?
她準備從頭學習,到頭來卻成了疏於教導的工讀生?
她即便進入公司不久,瞧著業務部門素日的忙碌,便知多數上班族們對這個企業當真是鞠躬盡瘁,極爲用心的。
說小叔叔「擠兌」誰這種話,實在過於忘恩負義。
趙鑫自入職便得上位者照拂,日日相處,敬佩叔伯們的心性之餘,亦漸漸處出了感情。
倒不是因爲趙家比誰家有錢,畢竟趙鑫還只是個女大學生,腦袋再聰明也不至於世故到如此地步,就是看旁人的臉色不好,語氣也很差。
見小叔叔被這般冷言中傷,心中不忿,不由道:「據我所知,吳助理是因為業務過失自動請辭的,怎麽如今,反而成了趙副總逼她走路?」
話音未落,就見身旁某個泡咖啡的人遽然擡眼。
那人的神情是真的陰沉,迥異於胡琣賚威冷懾人的氣度,他像是站在暗影裏盯過來的一雙眼睛,藏著幾分陰怨,讓人無端脊背發涼,其他員工都嚇得趕緊跑掉。
趙鑫下意識揪緊了手指。
那人是朴晟恭,業務一部的HRBP,剛剛纔見過的,神情卻大不相同。
剎那間,他的神色由陰轉陽,微笑道:「妳也來泡咖啡啊?」
趙鑫想說些什麼,卻如鯁在喉,半晌半晌鞠了個躬,輕聲打招呼:「是的,朴組長,我來幫聞先生泡杯咖啡。」
朴晟恭端了馬克杯,腋下夾著一捆報表,緩步跟在她旁邊,似笑非笑地說:「正巧,我剛收到上頭指示,也要去找他聊聊。」
趙鑫渾身一抖,手上的紙杯差點歪了。
果然,HRBP的朴組長來者不善。
朴晟恭皺眉喝了口黑咖啡,隨手把一份列印的出勤報表拋過去:「聞先生,你這加班費也報得太誇張了……一星期上班八十六小時?」
聞暝也槓上:「我每天上班十二小時,加班忙到半夜、睡在辦公室是常事,怎麼不給我報加班費了?」
「……這裡有沒有灌水的嫌疑,大家心知肚明。」
「那又怎樣?」
放下聞暝的咖啡之後,趙鑫沒打算聽牆角,抱著型錄就走到雷射影印機那邊,趕著影印貼上標示的內頁。
她很不解,工程咨詢是個專業活,對學歷要求很高,本科和碩士做出來的東西不可同日而語,市場部直面客戶的業務工程師起薪較高,最低得有碩士學位,而業務部的內勤業務諮詢工程師薪資較低,能力應該差異不大,就一個學歷的分野,為什麼聞暝不去讀碩士?
纔想著,就聽到答案。
聞暝赧然地解釋道:「我忙得不可開交是有原因的,加班費雖然多,我媽常年卧病,醫藥費也欠了不少,還要還助學貸款,所以……」
趙鑫本來還想,讀個在職碩士吧,順手的事情,賺錢進修兩不誤。
為什麼這人想不通如此簡單的道理?
在台灣,平均每年每個大學生都會辦理助學貸款,聽聞少說借個四十萬台幣,她自己的學費有家人父母照應,同學們卻從大一開始,就要負債到畢業,然後一路債臺高築到成為社畜。
「拚經濟」拚搏到加班費,對於普通上班族來說確實無可厚非,但是站在公司的角度,天天熬加班費,大概是業務員績效差,而非公務分配不均的問題。
可看著聞暝精疲力竭的神色,回憶起曾經看過他上下班疲於奔命的身影,趙鑫心底的吐槽又咽了回去。
在趙鑫看來輕而易舉的小問題,對其他人而言沒準要壓斷脊梁骨,吳安珄、聞暝,都可能是那種光是活下去就得費盡力氣的人,旁觀者真不能對他們過多苛責。
後來,朴晟恭和聞暝的對話結果如何,已不得而知。
由於趙鑫要做的事情多,所以她就放下影印文件,去樓下取樣了。
研發部門的人不多,公司的研發人員主要在內地和德國,所以八樓的R&D(研發部,Research & Development)僅有庫存樣品,提供給各單位使用。
核對過產品編號、取完替換的幾件文具,她剛剛推著推車,努力拎起重達十一公斤的無人機樣品,準備回到樓上的業務一部時,在電梯裡遇上了同時要上樓的羅秘書。
羅林見她累得滿頭大汗,又低頭瞧瞧沉重的樣品箱,問道:「趙小姐,還好嗎?」
「嗯嗯。」
趙鑫年輕,總秘羅林態度溫和,她又不擺富家千金的譜,遇到不懂的事也樂於去跟前輩級别的秘書們交流,抛開能力不談,在秘書處的人緣還是不錯的,所以總秘也沒有在她面前慎言的打算。
「羅秘書也忙吧?」
「還好,把事情圓滿完成,總好過瞧著幾個高管的冷臉。」
趙鑫不解,聽著羅林叨叨絮絮發洩了片刻,被灌輸了一大堆公司誰誰誰「面冷心冷」、「嚴肅沉悶」、「鐵血無情」的形容詞後,總覺得羅秘書口中的「趙副總」,和她印象中的小叔叔有很大不同。
小叔叔在別人面前是不苟言笑,但也沒這麽高冷啊。
「可能他在工作上是比較苛刻吧,生活中其實我覺得他還好。」趙鑫替小叔叔解釋。
羅秘書搖頭,「真的嗎?生活中我覺得胡總更兇,禤經理和趙副總更冷。」
趙鑫歪頭,「有嗎?」
「上次我跟趙副總去出差,那邊的負責接待的調研方知道趙副總還未婚,所以就想替他介紹個對象,結果趙副總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絕了,後來他們又要招待趙副總去個别場所放鬆,是個香港高級會所,就有點像是台中金錢X那種,趙副總直接冷臉說,以後哪個再用這種方法討好他,那合作就不要想了!」羅林搖搖頭,語氣有些複雜:「應酬都不願意放下身段,這也不怪公司的人總懷疑趙副總的性取向。」
堂堂總經理秘書,就這樣當著她的面說八卦,從這點看,趙鑫覺得小叔叔或椽叔都很溫和,其實沒總秘說的那樣冷血無情。
趙鑫說:「可能他還沒碰上喜歡的人吧。」
小叔叔四十多了,如果說他是離異後單身,那還不至於被人八卦成這樣,關鍵是他是從未結過婚。
這個年頭,男人單身雖然比女人好一些,但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到了一定歲數不結婚,男人女人都免不了被人在背後說兩句。
還不滿廿歲的趙鑫,溫和有禮,生得精緻漂亮,卻不喜歡對同儕或同事擺出目中無人的樣子。
她在學校雖不乏追求者,而那些追求者們往往被她優越的外貌吸引,又很快被她的淡然推拒而打退堂鼓。
沒有人能像小叔叔那樣,連同她內心隱藏的缺點都一併包容。
她覺得,沒有任何人能像小叔叔那樣無條件疼愛自己了。
回到業務一部,就見聞暝還在跟朴晟恭較勁,不過,爭執已然到了最後通牒。
「姓朴的,你始終沒想出能說服人的有效策略,我都要忙到自暴自棄了,HR還想苛扣薪資?大不了老子辭職,天無絕人之路,有手有腦子就餓不死!」
「不妥協就勸到妥協,這也是禤經理的意思。我是業務部支援的HRBP,得有自己的立場,要站在人力資源的角度提出專業建議,而不是不帶腦子,隨便就讓你申請十幾萬的加班費!」
「就申辦個加班費,幹嘛擋老子的路呢?靠!」
聞暝把簽字筆重重甩到亂成一團的桌面,咬牙切齒嘀嘀咕咕,心裏煩得好像裝了幾十斤炸藥,點個火花就能原地爆炸。
「非逼著我這差了幾級的小角色天天加班,還讓我為了工作去跟朱經理叫板,老朴怎麽不逼我登月上天呢?這HRBP真不是人幹的,天天幫著勞資對立、讓勞工受氣!」
聞暝臉色差極,跟被人揍了一頓似的萎靡。
趙鑫剛拿回樣品和文具,本想回工位再問問樣品如何打包的事,見聞暝靠在椅子上發呆,想來想去,又瞧了瞧後面辦公室裡陰著張臉、滿眼戾氣的朴組長,決定還是不要自找麻煩了。
她一轉頭,望向鄰座的吳安珄:「吳小姐,請問樣品要怎麼包裝?」
吳安珄像是躲避戰火、龜縮在座位裡,小聲地告訴她:「樣品也要出貨單,就SI和PL(Sample Invoice &Packing List)。」
「那……要怎麼做?」
「SI和PL是發票和出貨單,一式三份,妳把電腦儲存的表格找出來,然後輸入品名、編號、數量、金額、出廠日期等,印好給聞先生簽名,一份隨貨樣限時快遞寄給客戶,一份留底存查,一份簽呈給上面,朱經理那邊署名後再轉呈會計、研發、總經理共同簽署。」
趙鑫連忙致意:「謝謝!」
「便條上面有快遞連絡電話,」吳安珄又縮回自己的座位,悄聲道:「不客氣。」
打完文件,趙鑫蹲在座位旁邊打包,在紙箱旁邊貼上快遞單據。
朱富裕拿著茶杯進來,走到聞暝座位旁,看了趙鑫兩眼,感慨道:「遇到硬骨頭了吧?」
聞暝擺個比哭都難看的笑臉:「朱經理,HR存心刁難人呢!」
「要在以前,接到有挑戰性的工作,你肯定開心得恨不得放鞭炮,現在怎麽這副表情?」
「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啊。」
朱富裕笑了笑,拍拍聞暝的肩膀,經過他身邊時停住腳步,低聲歎道:「咬咬牙就過去了,我被上面當出氣筒使喚,不也撐到了現在?」
聞暝心頭一暖,還是賭氣地哼哼。
趙鑫望著走回鄰近朴晟恭HRBP隔壁的經理辦公室,繼續喝茶工作,就覺得自己被上了一課。
原來,勞資還是對立的。
是啊,逃避和放棄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在公司裡,沒有《後宮XX傳》那些玩鬧的女人鬥爭,而是生活的現實,要往上爬難,要原地存活也艱困,她就是因爲想明白了這個,纔打算出來打工學習的。
假如受了氣就隨意辭職,如今時過境遷反而打起了退堂鼓,看來對工作失去激情後,連耐心都快磨沒了,這可不是好事。
趙鑫「咕嘟咕嘟」給自己灌了滿滿一杯水,挽起袖子,重振旗鼓。
當她忙完了下班時,見到業務一部的所有員工、主管都還在工作,有點不敢走人。
朱經理踱步到她座位邊上,用手敲了敲她的桌面,說道:「該下班就回家吧,不用憋在這裡。」
趙鑫點頭,卻見小叔叔正站在業務一部的大門口。
看來,是誰也不敢給趙副總排頭吧?
回到胡家老宅的路上,趙鑫把一天的見聞都告訴了小叔叔,趙翊傑邊開車,一面傳授小姪女自己的人生經驗。
「和其他拼了命往上爬的人不同,妳原本就是出身於這個階級;親和是最沒有用的優點,想要其他人信服妳,平常演講比賽在台上說話的那副樣子就足夠了。」
趙鑫問趙翊傑:「小叔叔,你不覺得HR這樣處理聞先生的事,會顯得不近人情嗎?」
「妳不需要煩惱這個,」趙翊傑說,「無論妳再怎麽近人情,妳和那些人的差距都是既定的,這種差距會永遠存在,他們不會理解妳,妳也不需要理解他們,妳的善良在那些人看來,有時候更像是虛僞。」
趙家人很明白自己的出身優勢,他本就是富一代,因此即使從未舍眼去理會他人如何,也能明白其他人是如何看待他們這種有背景撐腰的資本寵兒。
「這個社會從來不存在所謂的人人平等,人人都想要一個好的位置,我們很幸運;正因為如此,有些代價是必須付出的,但比起我們所擁有的,這種代價根本不值一提。」
趙鑫沒有說話,心中卻懂了大半。
生活在資本競相逐利的環境中,對這些要看得清楚透徹。
比起很多受薪階級來說,他們勞方確實什麼都有了,又有什麼資格再去抱怨其他的?
(待續)
下一則: 咫尺(十)辦公室「軍爭」的菜鳥,可能還是個沒破殼的笨蛋(上)關於策劃和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