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每年這一天，南京城裡都會拉警報，紀念1937年這一天，卅萬同胞在日本鬼子的槍口下成為寃魂。是時間的巧合吧！警報聲歇，二呆在學校的會議室內，經過幾番激烈的理論攻防，通過了他的博士論文口試。這是他在南京讀書的第五年了。 

二呆說起這事時，感覺得到他心情的悸動，眼角有一點微潤，但語氣中沒有興奮，倒像是個歷劫歸來的戰士，感謝上天讓他背著沈重的行囊，還能全身而退。 

說起二呆，這個與我一起長大的老友，他溫文、敦厚，卻又散發著一股江湖人的豪氣，兩種矛盾的特質，在他身上兼而有之。從小，沒有人認為他會走上讀書這條路，在我們那個年代裡，考上大學都是奢望，哪裡敢想碩士、博士？我還記得二呆在他碩士論文的謝辭裡回憶說，國小的第一次月考，全班60個小朋友，他考了52名，甚至回家高興地報告爸媽。他以為，名次愈多成績愈好。提到這事時，二呆笑了，他說，好希望自己一直這樣笨下去，笨到不知道煩惱，該有多好？ 

那年，二呆沒考上大學，選了一個他喜歡的學門，讀到專科畢業。退伍前不久，父親病了，與癌症摶鬥十個月，整整三百天。二呆退伍後，每天拿著書本在病房陪著老爸。我都還記得，他父親在病榻用著微弱的氣息，要他好好念書。父親斷氣那一刻，他已插班進了一所大學的大三。二呆跪在父親靈前，他暗暗發誓要好好讀書，淚滴在父親腳上，這是他們父子倆的約定。 

又是時間的巧合吧！那一天距離他博士口試過闗，廿年了。 

二呆翻出當年的榜單給我看，碩士班入學考試放榜時，二呆是學校的榜首，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考到第一名。他說，廿年前，沒有健保，父親住院三百天，七次手術，散盡家中所有積蓄，碩士論文的印刷費用，還是他抽中兩張股票，在上市蜜月期中，幾個停板賺來的。二呆說，他真的感謝所有親朋好友的濟助，讓母親與四個孩子，暫時沒有斷糧危機。「吃人一口，還人一斗」，二呆說，要用一輩子報答這群生命中的貴人。我知道，這些年，他一直在這麼做。 

我陪著二呆上山，到他父親靈前上香，我問二呆，接下來還有什麼夢嗎？他從皮夾掏出一張彩券，「我還欠好多人的恩情，就靠這張紙了！」他手中握著彩券，默禱了好久，淚滴到了那束黃玫瑰上。 

後記：故事中的主角在家中行二，二呆是他父親幫他取的筆名，但他一次也沒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