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玖章》
薄暮時分,西邊殘陽如血,為大地染上了一層淡淡地橘紅色,有種詭橘的美感。
白雪以不如早上般雪白,因夕陽而多了一層橘色的光芒,不同於平常。
經過了早晨的活動,語墨感到有些疲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走著走著,她想起了赴會見于帆那天脩程怪異的表現,緊張的聲調,一點兒也不像他。
那時的她沒有多去留意,今天才想了起來。
她一直以為脩程永遠都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開朗,偶爾露出屬於帝王的一面而已,這才發現脩程也會有慌亂的時候。
或許,她真的太不了解這些『朋友』了。
她總是一昧的認為,這些人,永遠都是她心中的那個模樣,不會改變。
今日,這一思索,她才驚覺了,自己的想法,太過稚嫩。
語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個不留神,沒注意到腳下的一顆小石子,於是她的身體向前傾,就要倒下。
語墨閉上了眼,準備接受迎面而來的疼痛感。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人影跑了過來,接住了語墨。
原本閉上了眼的語墨,突然發現了並沒有意料中的疼痛,於是感到有些奇怪的睜開了眼眸。
接住自己的人,擁有一雙狹長、充滿三分稚氣、七分智慧的眼瞳,臉龐的輪廓分明,膚白若雪,接住自己的手,有著些許的薄繭,生得十分俊俏,因為方才跑得太急,他喘息著,呼吸的熱氣,吹到了語墨的臉頰。
令語墨驚訝的,可不是這人英俊的長相,而是這人就是自己最熟悉的人——脩程。
語墨困惑的望著脩程,眨了眨眼,疑惑,脩程怎麼會突然出現?
「墨兒,妳啊!小心點才是。」
脩程輕輕推了語墨的頭,有些埋怨的說,怪她對自己的不小心。
他,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行為,在旁人眼裡,看起來是多麼的親暱。
莫名的情緒,在心中增長,他卻渾然不知,據說,那情緒,古人喚它為情。
「好啦好啦。」
語墨顯得有些敷衍的答道。
什麼時候,脩程也變的這麼聒噪了?
真是的。
「給我認真點。」
脩程微慍,拿出了威嚴以及氣魄。
到底什麼時候,墨兒才會懂得尊重別人,也尊重自己?
「那個……脩程你可以先放手嗎?」
半晌,語墨才發現,她與脩程正處於一個尷尬的姿勢。
她有些荒亂的朝四周望了望,幸好,沒有人。
不然要是傳了出去,那可該當如何是好?
這不僅會對自己的名譽造成影響,更會讓大家對脩程的清廉皇子觀念有些許的改觀。
她倒是不在乎自己如何,反正她早已習慣,在怎麼糟,頂多也只是回歸到處在蕭家的那段日子罷了。
而脩程,可就不同了,他的清譽,可不能任由他人褻瀆、破壞。
她不想,因為自己,讓脩程的人生,滴上了污點。
可能,在他人眼中這並沒有這麼嚴重,但是在她的眼裡,這,就是一件最重要、嚴重的事情。
聞言,脩程迅速的鬆開了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欸。」
語墨首先開了口。
「嗯?」
脩程望著語墨,等待著她的下文。
「……你不覺得,我們,都很不瞭解對方嗎?」
語墨鼓起了勇氣,向脩程詢問。
「或許吧。」
脩程淡淡地笑了。
經墨兒這麼一說,他才突然覺得,他,並不瞭解墨兒。
無論是倔強、冷漠、孤獨、開朗……墨兒的一切態度,都是表面的。
說實話,就如墨兒所說得,他們,並不瞭解對方,縱使瞭解,也只是熟悉對方的表層而已,關於內在的對方,他們,沒有人知曉,更沒有人瞭解。
「那,今天我們……談談自己好不?」
語墨有些不安的提出了要求,不確定脩程是否會答應自己看似無理的要求。
她沒有別的用意,只是想要瞭解更深層的對方。
「好啊,我去御膳房拿些東西,今晚,我們墨香宮屋頂上見。」
脩程爽朗的笑了笑,答應。
語墨這樣的要求,正合他意。
他正好有意,想要更加瞭解墨兒。
-
黃昏的時間不長,夜晚很快的來臨,語墨著裝完畢,身手俐落的躍上了屋頂。
當她上去時,卻看到了脩程已經在那等候。
她才剛踏上第一塊屋瓦,脩程便察覺了她,轉過了身子。
語墨不經有些訝異,脩程的警覺性,很強。
照理來說,她剛剛並沒有發出聲音,脩程怎麼會發現她?
「墨兒。」
他帶著笑的呼喚語墨。
似乎是因為已經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他眼中的警戒迅速的撤下。
「嗯。」
語墨點了點頭,回禮。
「墨兒,妳可知,我怕孤單?」
脩程自顧自的說著,眼神閃過一抹哀愁。
語墨搖了搖頭。
她一直以為,有這群兄弟陪伴,脩程,並不孤單。
「曾經,我有個很疼愛我的哥哥,但是他卻沒有遵守諾言,丟下我一個人,自己走了。」
脩程一副淡然的說,語調很平淡,彷彿,沒有任何的感傷。
那個哥哥,就是在戰場上英勇的逝去的大皇子。
大皇子,蘇脩辰。
他與脩程得名字,幾乎相同,他們互相友愛的態度,也猶如對待自己一般。
宮中的每個人都知道,大皇子很寵愛這個四皇弟,就連得知脩程要成為太子時,他的語氣也沒有憎恨,而是興奮的向他慶祝、道賀,沒有一絲虛偽,純粹的,毫無心機,不是出於嫉妒,更並非諷刺。
但是,從三年前的那天,一且都變了,不同了。
大皇子中了陷阱,被外邦抓了過去,從此杳無音訊,留下了十四歲的四皇子,獨自一人。
大家都以為,三年,這麼久的時間,足夠讓四皇子從傷痛中走出,卻沒有料想到,四皇子並非走出傷痛,而是……把傷痛留在心中,默默承受。
「欸,別裝了。」
語墨冷淡的對著脩程說。
她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的,並不是和他語氣一樣的淡然,而是……沈痛的悲傷。
她明白,脩程只是故作堅強,並沒有完全的看開,並沒有全然的放下,那位……離去的兄長。
「咦?」脩程的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驚訝,隨後立即堆起了一臉笑容。「墨兒,並沒有。」
語墨嘆了口氣:「你強顏歡笑的樣子,很難看。」
男子都是這樣,總愛在女子面前故作堅強、一眛的逞強。
為何要如此呢?這樣會比較好嗎?
逞英雄並非勇敢,在語墨眼中,這叫懦夫。
勇於面對,才是真正的英雄。
逞英雄的下場就是——到時候變狗熊。
與其變成狗熊,還不如坦然面對。
「是嗎,我認栽了,我的確沒有忘掉皇兄。」
脩程的眼神黯淡了下來,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知為何,他可以輕易看穿墨兒眼中的一切,是否,墨兒也能從他的眼中讀到他的情緒?
「那就選擇面對。」
語墨回答。
脩程,會瞭解的,面對遠比逃避好很多。
語墨詢問道:「說完了?」
直到脩程點了頭,她才開始說話。
「那換我說。自四歲,我爹就逝世了,而娘親將我和顏而帶到了一個爹生前好友的宅邸借住,從那天開始,所有人把我當成掃把星,而我,為了重新開始,燒掉了蕭家。」
語墨的語氣有些哽咽,似乎是因為憶起了爹的死去。
縱使自己知道不是,但在每個人冷冽的目光下,她差點就認為是自己害死了爹。
即使……明知不是。
「想哭就哭吧。」
脩程輕拍著語墨的背,安慰的說,沒有追究為什麼墨兒要燒了蕭家。
原來……墨兒和他一樣,都有一段過去。
只是,比起墨兒,他似乎好多了。
他有皇兄、有父皇、有母后,而墨兒呢?只有一個情同姊妹的丫鬟顏兒。
如果說,顏兒跟著玉辰雙宿雙飛,那墨兒該如何呢?
她,是否會依舊孤獨?
剎那,脩程興起了陪伴在語墨身旁的念頭。這樣,墨兒就不孤單了吧。
但,那只是短暫的念頭。
這個荒謬的想法,立即被他掃蕩出了腦海——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既不是墨兒的親人更不是墨兒的愛人,有何資格。
想到這,他的心中泛起一陣酸意。
語墨沒有再說話,只是把頭輕輕的靠在脩程的肩膀上,接著發出了微微地啜泣聲。
淚水浸濕了脩程的衣裳,他將手輕輕撫過語墨的烏黑亮麗的髮絲。
這夜,平民姑娘依偎在皇子的肩,殊不知,一種情感已悄然住進兩人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