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級的女孩個個亭亭玉立,福萍十五歲的靈魂卻裝在不成比例的袖珍軀殼裡,清秀的小臉,稚嫩的童音,言行舉止像小學三年級的她,混在一群國中生裡就像一張薄紙擺在成堆的書前。說實在,她應該得到無比的憐愛才對,這班上每一個同學其實都像她的哥哥或姊姊....然而情況卻是完全相反...。

每個人走過她的桌旁,都要故意撞歪她的桌子,把她桌上的簿本掃到桌下,甚至翻開每一頁再用腳踩上印子,還要把她的椅子踢倒或藏起來,讓她從資源班(註一)回來時無椅可坐。

當她吃著香味四溢的速食麵或小點心,幾乎全班同學都有權力要求她分一杯羹,
但是同學們有好吃的零食吃時,福萍是得不到任何回饋的,同學們甚至不讓福萍的手碰到自己的零食,因為被她碰-會「染病 」。福萍的抽屜亂七八糟,常沒有收好垃圾殘渣,周遭發出異味使她遭到無情的白眼。

所幸,福萍學習障礙生(學障)的身份,使老師格外關懷。「老師..XXX欺負我....」「老師..XXX罵我.」「老師..XXX搶我東西...」孤立無援的她僅能向老師求救,老師告誡並處罰了同學。然而反覆的「抓耙仔」(打小報告)行為,也觸犯了眾怒。

終於,這一天來了...。
老師要福萍先去資源班,然後傳下了白紙,面色凝重的說:「下課前請在這張紙上承認..不用寫名字.只寫—『是我』- 這兩個字..如果是你在福萍的書包裡倒了洗髮精!.....」老師把福萍的書包給大家看...喔哦...這書及簿本全都被蹧蹋了!整個黏糊糊的....連文具都不能用了,更可怕的是書包的背帶還被割到幾近全斷....。

收回全班的白紙,雖不是全然空白,有的人寫「不是我」、「會不會是別班同學?」
「不知道」.....總之,沒有人承認。
「你們真的讓老師太失望了!...」老師接著說: 「你們每一個人都比福萍幸運-身心健康,福萍不但是學習遲緩,而且住在寄養家庭,不像你們有溫暖的家庭有父母在身旁...」。

然後,老師紅了眼眶:「老師教書多年,你們大概從不知道老師的兒子就是重度身心障礙吧?」此話一出,驚愕的表情全寫在同學的臉上...老師一向樂觀積極....看不出來...有此經歷...。

「今天,我就來跟大家分享自己的故事...有一年,我帶孩子回鄉下娘家,有一天我們出去散步,因為照顧身心障礙的小孩並非易事,過了一會兒已經有些疲累,我看著美麗的夕陽與蘆葦竟然分神了..等回過神時,天啊!.孩子不知啥時不見了!我四處張望,眼角瞄到他竟已爬到一個高坡,再三十公分的距離他就要掉到河裡去了...我用奧運選手的速度瘋狂的往前衝....,可是,在只差一步的距離時,我跌倒了,頭臉跌撞在磚塊上,很快的滲出了血,整個人幾乎暈死過去...」 。

「啊...那...小孩...呢?」同學們緊張的問。
「喔...還好...我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老師很堅強的,痛沒有關係,小孩救到了就好。但是...這一切..也被來找我吃飯的父親看在眼裡...他也是一直跑,要來拉他的小外孫....他把我扶起來,對我說了一句話,卻讓我哭了,這句話我一生都不會忘...」 。

「...他說了什麼?」同學們迫不及待的問。
老師全身顫抖哽咽的說:「他說:『曉敏!我看到了...母愛!』」
全班都靜默了。

「所以我最恨的....就是有人欺負身心障礙的同學..我一定會把這事調查清楚!」拭去淚水,老師清了清喉嚨,嚴肅的做了結論。同學中已有人低下頭,包括桀驁不馴的那幫學生。「到底是誰幹的好事.....」同學們議論紛紛。

第二天,同學們引頸期盼的「兇手」抓到了!
「是誰?」「哪一班的?」「為什麼?」同學們七嘴八舌的都想拿到第一手情報,答案揭曉 了...班長回來時嘴裡喃喃唸著...「死吳福萍...」 。

「老師怎麼知道的?」同學們追著班長問。
「家庭訪問嘛,她寄養家庭的阿姨說,吳福萍..最近每天都在玩洗髮精跟美工刀...浴室裡到處都是...就好多好多泡泡...」班長氣憤的說。「老師問她的時候,吳福萍承認是自己做的! 」 。

「死吳福萍..搞一個大烏龍.」 「王x蛋..竟敢自導自演...」 「死吳福萍...她就是要誣賴全班...」「死吳福萍...害老師那麼傷心...」「死吳福萍...拖累全班...」「死吳福萍就想撒嬌耍賴...」同學們忿忿不平,罵聲不絕。

快段考了,各科都搶時間小考,星期二早自習歷史小考。福萍竟考八十分,太不可思議了,她都不會,都亂猜的...。 「吳福萍作弊!」... 「吳福萍作弊!」同學們同聲指責並向老師檢舉,誰作弊誰就重考這是慣例,老師已然處置,但同學們卻沒饒了福萍...。

文靚,欣馨與瑾涵這幾位名列前茅的女生對福萍咆哮警告,輝倫與御元囂張的把福萍的桌椅高高舉起摔到教室外...接著全班都離開教室便鎖上門,讓福萍在裡面急哭...凡有同學制止這樣的事或通知老師,該同學即成為全班公敵,以「福萍二號」待之。

日復一日,福萍繼續在原來的模式中生活。

(註一) 資源班:
利用部份早自習、班級輔導、主題學習、綜合活動及補救教學時間,針對身心障礙及弱勢學生,進行學科補救教學及學習輔導,或部分特殊需求學生並不需學業補救教學，便輔以部分關懷時間替代之。另安排認輔教師關懷資源班學生。

(註二):本文所列 人名 全非真實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