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近藤勇的斬首
作者: 加州清光
甲州勝沼敗戰之後,近藤將鎮撫隊暫時交與永倉、原田代管,自己與土方返回江戶城重整旗鼓、召集人手,準備進行勝沼的再戰。
敗戰撤離時逃向四面八方的隊士們三三兩兩地返回了鎮撫隊指定的集合地點醫學所,然而都已過了約定時間,近藤卻遲遲不出現,隊士們本就心情焦躁,最高指揮者又不在陣中,這些人索性把心一橫,脫離了隊伍作鳥獸散了。
永倉和原田趕忙騎上快馬追趕,終於在吉原的游郭中找到了擅自離隊的幾人,並承諾只要現在返回便不算脫逃,不會要求幾人切腹。這幾人提出:如果近藤同意撤退至會津,那麼我們便一同返回。永倉、原田為安撫眾人情緒,在未與近藤商量的情況下便一口答應,並將鬧彆扭的眾人帶回了醫學所。
但近藤在聽說了事情經過後非常生氣,雖說新撰組為會津藩下屬,但自己好歹也是個大名身份,吃了敗仗就領帶著手下前往前上司的住處避難,他丟不起這個人。更何況慶喜還是頭一回向自己下達如此重要的指令,任務尚未達成,怎能輕易放棄?話說回來,隊士們是家臣,自己是“殿樣”,哪有主公服從家臣的道理?近藤想也不想,直接一句話:“不成!你們是我的家臣,就得聽從我的命令!”
眾人聽了這句話也火了。自從“近藤勇彈劾事件”之後,原田與永倉就與近藤之間產生了隔閡,主犯永倉新八曾差點被近藤強迫切腹;原田又在之後的組織再編時被降至組頭的最末位(十番隊),更是在行軍錄中被分到了“小荷馱雜具”一職(就是馱行李的),此後一直處於半紅不黑的狀態。跟山南敬助一樣,二人積累在心中多年的怨氣一股腦地爆發了。二人與近藤大吵了一架,帶著幾個鬧事兒的隊士脫離了鎮撫隊,輕易地就斬斷了與近藤相交多年的情份。醫學所的不歡而散,也在分道揚鑣之後成為了三人今生的永別。
新撰組先後上任十餘名組頭,除了被肅清的、脫離組織的,臥病在床的(沖田總司),現在有戰鬥能力的就只剩下山口二郎(齋藤一)一個人。然而二郎並不知道永倉、原田的離隊,此時他已帶著新撰組一眾傷病員退下火線,從江戶出發前往會津避難。
四月一日,近藤、土方重新召集了人馬並將大軍移至舊利根川(就是江戶川;名字亮了)對岸的下總流山。流山一帶曾是幕府直轄地,禁止其他藩自由出入。近藤打算以流山為根據地,一邊強化軍事訓練,一邊伺機奪回甲府城。
但次日新政府軍接到了“流山有賊軍聚集”的消息,先鋒軍參謀水戶藩香川敬三、薩摩藩有馬藤太等人率領三百兵士于三日晨包圍了流山新撰組駐營地,不由分說便展開了槍林彈雨的攻勢。
對於新政府軍來說,發動攻勢的時間選擇得太好了。這天清晨,土方率領大部隊進行野外訓練,留守在營地的只有近藤和幾名幹部,根本無法展開作戰。
為了防止全軍覆沒,近藤高舉白旗,帶上一名手下一路小跑來到了敵方陣營,將寫有“大久保大和”的名片交給了有馬藤太。
“在下等人只當是當地的反賊前來圍攻,直到看見御錦旗才知諸位是官軍,真是失敬。”
但有馬在京都時曾與近藤有過一面之緣,雖報上了個假名字,但有馬立刻就認出此人乃是大名鼎鼎的新撰組局長近藤勇。於是不動聲色地將名片還了回去,說道:
“為調查事情經過,還請先生隨我們到板橋總督府走一趟。”
近藤卻不慌不忙,表示自己要先行返回營地處理一些事情,待事情辦完立刻前往。
有馬便同意了近藤的請求。隨後,近藤交出了軍中大炮三門、步槍三百挺,以表示自己無意反抗新政府的決心。
近藤抱著切腹的覺悟,與在營地的幾名幹部進行了最後的商議。結束了訓練、回到營地的土方聽說事情經過後對近藤的求死行為極力反對:
“現在切腹就等於白白送死!倒不如孤注一擲,暫行前往板橋總督府,強調我方只以‘鎮撫當地反亂’為主要目的,或許可以說服他們,獲得一線生機。”
以近藤、土方二人的口才,想要說服幾個官軍首領不是難事。但難就難在有馬藤太已知近藤身份,土方此計也只是徒勞無功。
又過了幾個小時,有馬帶領五、六名官軍前來接人了。土方提出由自己代為前往總督府,但遭近藤強烈反對。近藤將自己隨身攜帶的手槍、短刀、書籍等作為遺物贈送給自己的兩名小姓,提出自己單身前往即可。但這兩名小姓強烈要求一同前往,有馬也為這二人忠心護主的行為心生感動,便將三人一同帶回。
關於近藤的處分問題,在新政府軍中出現了不同意見。
以參謀香川敬三、谷干城為首的土佐藩堅信新撰組就是殺害阪本龍馬、中岡慎太郎的兇手,極力主張執行死刑;以有馬藤太為首的薩摩藩則是敬重近藤的為人,贊成寬大處理。
在雙方意見產生衝突的情況下,土佐藩的谷干城作為審訊員提審了近藤勇。
“你為何招兵買馬、反抗官軍?”
“募集兵士只為對慶喜公盡到臣子的本分,絕無反抗新政府之意。”
“是不是勝海舟派你們來的!”
“絕無此事。”
“為何出陣甲州?誰派你們來的?”
“此行是受了大久保一翁之命,鎮壓趁亂反抗的惡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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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在審訊期間極盡嚴厲斥責、反復逼問之能事,但近藤也反復強調:絕無心與官軍展開衝突,完全以慶喜的決斷為自己的行動方針。
眼見逼問不出自己想要的結果來,氣憤的谷干城決定大刑伺候。
但薩摩代表平田九十郎表示反對:“近藤勇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不可像對賤民一般胡亂動用私刑。”
此時正是薩摩與勝海舟聯手進行和平政治解決計畫的關鍵時刻,薩摩人見谷干城一個勁的把話題往勝海舟身上引,心想如果近藤屈打成招指認勝是幕後指使,那麼這事可就不好辦了。薩摩藩便亮出一貫的強硬態度,由參謀伊地知正治當眾表示:
“我藩之主張理所當然。至今為止的維新大業都是由誰成就的?難道我藩連這小小的意見都不被接納嗎?倘若如此,我薩摩便率全軍打道回府,從此不再參與任何要事了!”
薩摩藩放出狠話,其他各藩便坐不住了。總督府親自派人與土佐溝通,希望此事和平解決,切勿與薩摩衝突。谷干城被氣得數度落淚,無奈胳膊拗不過大腿,只得作罷。
然而土佐藩咽不下這口氣,趁著宇都宮城失陷之際,攛掇香川敬三硬是將近藤勇問了斬首之刑,等薩摩的有馬藤太得知此事時,近藤早已人頭落地了。為此事有馬還當眾與香川大吵了一架。
從投獄到斬首的期間,某人(推斷為有馬?)惋惜近藤天生將才,便勸他棲身新政府,從此為官軍效力。近藤聽罷只是微微一笑:“事已到此,又何須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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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日,近藤在板橋刑場被處以斬首之刑。傳說用來行刑的是近藤的愛刀——擁有“會津虎徹”之美譽的陸奧大緣三善道長。近藤在上斷頭臺之際表情鎮定,從容赴死。在場旁觀百姓多人雙目含淚,目送近藤走完三十五年人生的最後一程。新撰組伍長島田魁在自己的回憶錄中用了“古今無雙的人傑”來對近藤進行了讚美。
近藤自知身份已被識破,自己活命無望。在被捕的第二天在獄中題了一首漢詩,而這首漢詩便成了他辭世的名句。
孤軍援絶作俘囚 顧念君恩淚更流
一片丹衷能殉節 睢陽千古是吾儔
靡也今日復何言 取義舍生吾所尊
快受靈光三尺劍 只將一死報君恩
可憐近藤臨死之前還對身受德川家大恩一事念念不忘,“顧念君恩淚更流、只將一死報君恩”,字字句句都表現出自己對幕府的忠誠、以及“捨生取義”的大義凜然。然而德川家對此是怎麼回應的呢?
“近藤勇已於數日之前脫離幕軍,如今已與德川家毫無瓜葛。”
即使以死表明自己對德川幕府殉節的決心,但忠肝義膽的近藤勇到了最後,竟然落了個被主君拋棄的下場。德川家到了慶喜這一代,已經變得冷血無情、六親不認,除了自己的利益一切皆可拋棄。這樣的家族走向沒落,也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多年後有馬在回憶起近藤被處決一事時,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
“(前略)從那以後(近藤斬首事件後)無論任何場合都沒再跟他(香川敬三)說過一言半語。香川不過是個緊抱岩倉具視大腿而獲得青睞的小人,根本不懂真正的武士為何物。近藤勇雖是敵人,但對於德川幕府來說是絕對的忠臣,他決不應該成為憎惡的對象。而且在下總流山之時已呈現完全投降的姿態,他們不應該殺他。”
與當時對近藤展開的批判的人相比,卻是同情者占了多數。他們將官軍稱為“酷吏”,並題詩嘲諷。之後,當時的詩歌還被刊登在《中外新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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