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眾生，唯獨一人與己共枕眠，深緣具足方得以結為夫妻，著實珍惜。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人生尚且不滿百，〈百年〉涵蘊著不易與變數，道出夫妻之緣深情重。

 

姻緣繫線，而與枕邊人的家人、妯娌成為一家人，又彼此投緣。

這緣，圓美，會向月盈，更教人意柔清歡。

 

我先生家有八個兄弟，四個姐妹，恰恰好一打。

成家之後，兄弟們各自買屋散居異地，大哥鎮守老家。

 

逢年過節，一起回老家祭祖，一年五次，再加上掃墓，至少有六次的見面話家常，一大家子笑笑鬧鬧，好生歡樂。

 

結婚三十年了，家族歷經若干件大小事，未曾看過兄弟之間臉紅脖子粗。偶而鬧些小意見，相互小抱怨，也是風過不留聲，無傷手足情。

公婆往生已久，我們敬重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有深摯的長幼倫理觀念，討論事情難免意見分歧，但互相尊重，絕不出惡語。

 

我們七個妯娌〈二嫂數年前去逝〉更是不曾臭臉相向，惡語對待過。

「我們前世，是鄰居吧！很熟悉的感覺」

「我看是學姐、學妹的關係、」

「妳是我女兒吧、」

妳一語，我一言，感情如此堆砌成高高的堡壘。

 

九十歲的堂伯母稱嘆：「妳們妯娌感情真正好，哪有這麼多說不完的話、。」

大家見面說說心中的無奈委屈，或抖出老公老婆的趣事，唸唸孩子的芝麻綠豆事。

一群人吱吱喳喳吐槽哀怨嬉笑，分享生活點滴，我好喜歡這種溫馨關愛的大家庭情感。

 

經濟與生活各自獨立，相互之間淌流的是家族的脈動與凝聚力，深切認知同為一家人，包容著快樂自在的情感，逗趣開開玩笑，相處甚為愉悅。

 

前日去掃墓。

五哥對我說：「星期二下午我在。。附近，看到一位很有氣質的女人走在路上，忍不住多看兩眼，好面熟、」

「糟糕，讓你看到我旁邊有位瀟灑的男人，卻不是你弟弟、」大家笑翻了。

 

我撇頭問五嫂，「他在家講話會這麼風趣嗎？」

「哪有？不是看電視，就是坐沙發打盹，不語不動，等吃飯、」

「誰叫我的老婆不浪漫也不溫柔、」

「還說呢，真是好笑。我家後面一對夫妻，都是老公老婆的叫對方，距離近，聽得很清楚。有一天你五哥就說，聽那麼溫柔呼喚著老公，很舒服呢，妳不要老是連姓帶名的叫，學學人家、、」我們又笑翻一次。

 

時時笑岔了氣，溫暖的氣流迴盪著，手足妯娌的情感潤澤著本是陌生人的疏遠，愈走，心愈近。

 

最小的小叔遞過來一盒糖果：「剛從韓國回來」。

「不是去俄羅斯嗎？」「那是上上次」。

公務在身，他像個空中飛人，飛向東飛向西，飛了二、三十個國家。

 

這位小叔，與諸位愛讀書的兄長不同。

不喜歡讀書，手巧愛摸機械，小學畢業即到台北一家小工廠當學徒，那個年代，台北是很遙遠的地方，當學徒是很苦的差事。

 

小小個子的他，不知道怕，也不怕最卑微的僕役身份，立下志向學成技術才返鄉。

苦力般默默做事，做多吃不飽，最苦的是思鄉，捱到過年回鄉一次。

我曾問他：小小年紀可憐啊！你哭濕了多少條棉被？

 

如今，他是兄弟之中，學歷最低，成就最高者〈以收入及職稱相較〉。在公司獨當一面，世界走透透。

我跟小嬸說：妳飛上枝頭享清福，人生美麗啦！

有所感慨的紅了眼眶，她拉了拉我手臂。

 

我結婚時，他們已有一對兒女，大的二歲多，小的尚襁褓中。

在新莊買間小公寓，小叔天天加班，小嬸還是個小女孩，帶孩子兼作家庭代工。

那時，小嬸常哭泣哀怨：「孩子小，經常生病很難帶，他到外縣市出差，常常半夜不見人影，孩子發燒，我又急又慌，後面背一個手裡抱一個找醫生，身旁沒有一個親人，孩子燒不退，陪孩子哭到天亮、。家像他的旅館、。」

一個懵懵懂懂小女孩，在完全陌生的異鄉，學著當太太媽媽，只有丈夫一位親人，朝望暮盼總是空，煎熬焦慮無助的心情，我們懂。

 

拍拍她的背，摸摸她的頭，導引淤塞的心河，舒暢她鬱結的氣流。

 

我們替小叔講話，「學歷關係，上班時間比人家長，薪水又領得少。他努力打拚加班，為了多賺幾個錢還清貸款，壓力大，妳要能體諒、」。

 

也替小嬸發聲，「賺錢重要，身體和家庭生活更重要，整天被孩子綁住，苦悶啊。要幫忙帶孩子、抽空帶他們出去走走、，」。

 

孩子漸漸大了，又結識了幾位鄰居太太，孩子有玩伴，她有聊天的對象，身心舒壓，笑容變多了。

熬了幾年，好不容易貸款還清，攢點錢，想著可輕鬆點了。

熟料，小嬸跟鄰居的互助會，被捲一空。

苦日子，再度，重來、。

 

兄弟們一步一腳印為自己的家庭事業打拚，初始他踉蹌得走不穩步伐，不是很順遂的人生，憑藉艱忍毅力，咬牙一一度過，不曾跟家裡要過一毛錢，披荊斬棘，走出一片藍天。

 

大家笑嘆學歷有何用？

「薄薄的一包薪水袋」。

 

「老爸不該賣地讓我們讀書，要是不賣田地，今日千千萬萬數不清，大家坐家中數錢的日子多逍遙、。」

「跟小弟一樣當學徒，或許成就更非凡、」。

 

一邊燒金紙給爸媽，一邊叨念爸的不是，「喂！喂！你們不怕爸爸走出來訓話嗎？」、。

 

哈哈哈！

笑聲隨著金紙灰煙，縷縷飄向天上仙翁仙婆。

紙灰飛作白蝴蝶，化成雲朵朵，捎去子孫的請安與思念。

 

綿綿的妯娌情緣，潺潺的手足姻緣，因著各自的老公牽線，而走向一起，歡聚為一家人。

 

在這大家園，花草共生，一支支小幼苗新生、成長、茁壯，茂盛了整個家園。

家園於焉花團錦簇，熱鬧繽紛，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