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SM-IV於1994年出版至今已歷19年,終將隱退,DSM-5歷經波折,即將於五月正式登場。雖然DSM-5原先規劃要進行精神醫學典範轉移,跳離以臨床精神病理學為依據的診斷方式,整合近年來腦科學的進展,以真正腦神經病理作診斷分類依據,但腦功能太過複雜,現有研究一直未能實質突破,故實際已放棄此宏偉計劃,而大致仍沿續DSM-IV的診斷分類方式。但為求診斷系統完備而增加許多診斷分項,並實質放寬診斷閾值,使得一些變革頗具爭議。
前DSM-IV編輯委員會主席Frances, M.D對DSM-5相當關心,在今日心理學(Psychology Today)有個專屬部落格,發表了不少文章表達對DSM-5的看法。網址如下:
Psychology Today專屬部落格「DSM 5 in Distress:The DSM's impact on mental health practice and research」
網址:http://www.psychologytoday.com/blog/dsm5-in-distress
在DSM-5出版前夕,他在此部落格發表了一篇文章,表達他對DSM-5 十項變革的憂慮。我覺得這議題值得所有精神醫療從業人員深思,因而徵得Frances, M.D的電郵同意,將其譯成繁體中文,並貼於本人的部落格,供有心人參閱。有不明或疑惑處仍請參看原文,
若譯文含義與原文有所出入造成讀者誤解,文責自當由本人負責。
Frances, M.D. 簡介:
Allen Frances, M.D., was chair of the DSM-IV Task Force and of the department of psychiatry at Duke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 Durham , NC . He is currently professor emeritus at Duke.
近日Frances, M.D.又成立了一個新的部落格「拯救正常(Saving Normal)」,網址:http://www.psychologytoday.com/blog/saving-normal ,有些文章也頗發人省思,關心DSM-5的朋友可以上去瀏覽。
原文如下:
DSM 5並非完美指引,請忽視它十項最差的改變
這是我研究、執業、和教學精神醫學的45年職業生涯中最悲傷的時刻。APA的董事會已批准有嚴重缺陷的DSM 5,不顧它包含許多看來顯然不安全和科學上不健全的變化。我向臨床醫生、新聞界、和公眾只能提出最好的建議:保持懷疑態度,不要盲目追隨DSM 5這條可能導致大規模過度診斷及有害的過度用藥的路。有十項毫無意義的變更,請勿理會。
簡明背景說明
DSM5 先天不良,從未能夠建立確定的立腳點。它的領導者最初就提出了一個過早又無法實現的目標:為精神醫學建立典範轉移。過度野心合併了失序的執行不可避免地導致很多不良的構想及危險的建議,招致強烈反對。五十多個心理健康專業協會要求對DSM5 進行外部審查,以為其支援證據提供獨立的判斷及評估其風險和益處之間的平衡。一些決定有時似乎不只是缺乏科學依據也違背常理,而讓專業期刊、媒體、及公眾紛紛表示驚訝。
DSM 5既不能夠自我修正,也不願意聽取外界的意見。這已營造了一個最封閉的組織,外界重複又普遍的警告這將導致大規模的誤診,它的態度卻是嚴陣以待又充耳不聞。幸運的是,在極大外部壓力下,一些最高風險又無證據支持的提案最終被撤下。(最有名的是 ' 精神病風險(psychosis risk )'、混合焦慮/憂鬱、網路及性愛成癮、強姦視為一種精神疾患、「戀青少年癖(hebephilia)」、 繁瑣的人格分級、及大幅降低許多現有疾患的閾值)。但 APA 仍頑固拒絕贊助任何獨立審查,並已最終批准十個草率又未經測試的想法,今予總結如下。
回顧過去,精神醫學的歷史充斥了形成風潮的診斷,曾造成的弊害遠大於利益。昨日APA 的批准使得DSM5很可能將啟動多達十餘種或更多的新診斷風潮,終將不利於誤診個案及使我們的社會付出代價。
經常有人質疑在DSM5工作者的動機。因為他們中有人與一些(少數)製藥廠商有連繫,也因為許多 DSM 5 的變化將在我們現存過度輕率開立精神科藥物的社會,更增加醫藥利潤,使他們被指控有財務利益衝突。但我了解這些在DSM5工作的人,知道這種指責既不公平也不正確。事實上,即使他們已作了一些很糟的決定,但他們這樣作的動機很純淨,並不是為了幫助藥廠。在此的利益衝突是屬於理智,而不屬於財務;源自高度專業化的專家們自然傾向於過度評價自己鍾愛的想法、想擴展自己偏愛的研究領域、及忽視了將DSM 5加諸於真實生活臨床執業時出現的扭曲(特別是在80%的精神科藥物被開立的基層醫療)。
APA 的深度依賴DSM 5的出版品利潤造成一個很不純正的動機。在DSM 5的公眾信任和DSM 5作為暢銷產品之間,存在一種固有及具影響力的利益衝突。由於規劃不善和執行雜亂無章,設定的最後期限一再推延,此時APA 選擇悄悄取消了DSM 5田野測試的步驟,這原可提供機會作出迫切需要的品質管制。目前的草案已獲批准,現正過早地草率出版,卻只有不完整的田野測試,只為了一個理由:讓DSM 5的出版利潤可以彌補 APA計劃預算的大洞並回收為準備 DSM 5 已支出的2500 萬美金高昂成本。
此時不應準備或批准一個診斷系統。精神科診斷在選擇治療、判斷給予福利和服務的資格、分配資源、指引司法判決、製造恥辱感、及影響個人的期望等,已經太重要而不宜留在APA手中,因為它已證明其無能力創建一個安全、 成熟、 又被廣泛接受的手冊。
精神醫學的新診斷比新藥更危險,因為它們影響了數以百萬計的人們是否需服用藥物,往往只是基層醫生簡短的訪視後即作此判定。我們針對新藥所作的安全級別關注,在引入新診斷前也應該比照得到相同程度的關注。APA 不夠格擔任此把關任務。
所以在此是我的一個清單,列出DSM 5 十個最可能造成危害的改變。我建議臨床醫師完全不要遵循(或者至少使用它們時要極端謹慎並注意其風險);將來可能被診斷有這些病的患者也要深懷戒心,尤其若擬議的診斷被用作一個理由為你或你的孩子開立處方;費用支出的單位也要質疑其中一些給付是否允當。我的目標是儘量減少不必要服從DSM 5所作不明智又無依據決定造成的危害。
1)暴烈性心情失調疾患(Disruptive Mood Dysregulation Disorder):DSM 5 把爆發怒氣變成一種精神疾患,這令人費解的決定只基於一個研究團隊的研究。我們不理解怎麼這個未經測試的新診斷竟會加諸於實際臨床診間,但我擔心它將使過度和不當為幼童用藥的現存現象更惡化,而非減輕。在過去二十年裡,兒童精神醫學已引起了三個風潮:三倍增加注意力缺失疾患,超過二十倍增加自閉性疾患,以及四十倍增加兒童期雙極性疾患。
基於這些令人遺憾的記錄,兒童精神醫學這領域更應自我遏制才是,應該從事教育精神醫療從業人員與公眾,讓他們瞭解準確診斷兒童的困難以及為兒童過度用藥的風險。DSM5 不應增加可能導致新的風潮甚至更不合宜為脆弱的兒童用藥的新疾患。
2) 正常的傷慟將成為重鬱疾患,因而疾病化並貶低我們在喪失所愛的人之時可預期和必要的情緒反應,將藥丸及表淺的醫療儀式,取代由家庭、朋友、宗教能得到的深沈慰藉,和隨著時間過去而接受生命的局限性的自我恢復。
3)屬於老年特徵的日常遺忘現在將被誤診為輕度神經認知疾患(Minor Neurocognitive Disorder),創造極多不屬癡呆症特別風險的人被偽陽性診斷。由於對此「狀況」(或癡呆症)並無有效的治療,即使針對那些確有真實風險日後發展成癡呆的人而言,貼上此標籤絕對沒有好處(只製造深度焦慮)。而對於眾多被錯誤貼標籤的人更是極度的傷害。
4) DSM 5 很可能將觸發一種「成人注意力缺失疾患(Adult Attention Deficit Disorder)」的風潮,而導致用於增強執行力及休閒娛樂的興奮劑藥物更廣泛濫用,使得現有流出處方藥的廣大非法次級市場更猖獗。
5)3 個月內 12 次過度進食不再只是貪吃及耽於享用美食的表現。DSM 5 已把它視為一種精神疾病,叫作「狂食疾患(Binge Eating Disorder)」。
6)DSM 5改變自閉症的定義將導致罹病率降低10%(根據DSM 5工作小組的估計),或50%(外部研究團隊的估計)。這種減少會讓自閉症的診斷更準確和專一,這可視為有利之處,但可以理解宣導者會擔心需要的學校服務為之中斷。在此DSM 5的問題並非這是不良的決定,但它承諾不會衝擊此疾患的罹病率或提供的服務則屬誤導。學校服務應該更與教育的需要掛鉤,較少連結為臨床 (而非教育) 目的而作具爭議的精神科診斷,因其罹病率對於定義和評估的微小改變都非常敏感。
7)首次物質濫用者將在定義上被歸於成癮的重要核心,儘管他們的治療需求和預後非常不同,也將導致不良污名。
8)DSM 5引入「行為成癮(Behavioral Addictions)」的概念已創造一個含糊的梯度,普及下去最終可以讓每件我們喜歡作的事成為精神疾患。當心魯莽地過度診斷網路及性成癮(internet and sex addiction)及隨之普及有利可圖的治療模式將大大開發這新市場。(註:網路及性成癮將加在 Section III “for further research.”)
9)廣泛性焦慮疾患和日常生活的擔憂之間原即邊界難分,DSM 5使其更模糊。小小的定義改變可以創造出數以百萬計焦慮的新「病人」,擴大已經廣泛存在的不當處方會成癮的抗焦慮藥物。
10)在司法狀況已經存在誤診PTSD的問題之下,DSM 5更過份的又打開了一扇門。
DSM 5 已放棄原先為精神科診斷作典範轉移的姿態,現在反而180 度轉變,同樣會誤導人地宣稱這是個保守的文件,將對精神科診斷的罹病率及對後續提供合宜治療都衝擊最小。DSM 5 幾乎無法支持這站不住腳的聲明,因為基於完全難理解的理由,它從未採行簡單又不昂貴的步驟實際研究在真實世界中DSM對罹病率的衝擊。
除了自閉症,所有的DSM 5改變都更放鬆診斷,而威脅將我們已屬診斷膨脹的現狀更形診斷惡性膨脹。以前幾次 DSM 的痛苦經驗告訴我們:若診斷系統中有任何內容可以被濫用而形成風潮,它必然會。數百萬人有正常的傷慟、貪戀美食、易分心、憂慮、對壓力的反應、兒童期的暴烈脾氣、老年人的遺忘、以及「行為成癮」,他們很快就會不當標籤為精神科疾病而承受不當的治療。
有真正精神科問題而能被可靠地診斷並有效治療的的人,原已被嚴重忽視。讓事情更糟的是:真正疾病被DSM 5轉移關注焦點並稀釋原即不足的資源,讓位給只有日常生活問題的人,當這些人被錯誤標記有精神疾病時,他們會受到傷害,卻無人幫助。
我們的病患、社會、和心理健康專業人員都應該得到更好的。照顧精神疾病患者是崇高而有成就的專業。但我們必須知道我們的限度,並維持在此限度內。 DSM 5違反了醫學最神聖的(也最常被忽略的)宗旨:首要原則即勿造成傷害!這就是為何此刻如此令人悲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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