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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記憶
2015/09/18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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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記憶

女兒就讀小學五年級,總有些機會參加校內外的作文比賽,且成績不惡。向來粗枝大葉、就讀小三的弟弟,寫出來的字句,就夠讓人噴飯的了,遑論其他。細觀箇中的差異,便在閱讀的多寡。慶幸女兒自小就養成閱讀的好習慣,而小犬,正在努力如何讓他見賢思齊。

對於閱讀,其實頗有感觸。小時候,能接觸的課外書籍不多,最先讀到的,只有葉宏甲的「四郎與真平」、劉興欽的「機器人」,和數也數不清的日本漫畫。

那時候,金門正處戰地政務,阿兵哥多得像螞蟻,家裡做生意的父母普遍都很忙,忙得沒空理我們這些小毛頭,最大的課後消遣除了官兵抓強盜,玩尫仔標、彈珠之外,就是找長輩討個五角、幾元的上漫畫出租店看漫畫。經常幾塊錢就可以消磨一個下午,而村裡的媽媽們,總也知曉在華燈初上、晚餐時分,到店里拎回各自的小孩。那一哄而散的情景,比「走砲彈」還較真。次數久了,家長們就會嚴格管制孩子們的零用錢;如是農忙時分,孩子們還能靠微薄的勞力、甜死人的小嘴賺點外快,要不,就只能望書興嘆了。往往在缺銀兩的時候,書店老闆就會頒行權宜之策──「零閱整付」。每回總是五毛、一塊的欠著,待有零用錢時再一次付清,如能提早個幾天還清前賬,老闆還會額外的奉送幾元「積金」,這可說是人生最早經歷的「信用消費」與「紅利回饋」。當然,如果一直沒錢還,也有權宜的方法;就是從家裡搬些書來讓老闆選,看那些可以質押幾日、折抵多少錢等等,當然,這般複雜的「金融操作」,不是我們是搞得清楚的,反正只要有漫畫書可看,又不太傷本錢,一切好辦。

但日子長了,對出租店裡漫畫書的期待就淺了。不是因為漫畫書不好看,而是因為老闆「信用額度」放貸過大,新書總趕不上舊書消磨的速度,加上鄉下孩子通常不太講究衛生,扉頁上總難免殘留一些口水、鼻涕等等,摸多了不免犯噁。倒是諸如「惡魔的新娘」、「尼羅河女兒」之類的少女漫畫潔淨許多,但要甘冒「娘娘腔」和「愛女生」的風險,說啥也不能幹,不得已只好轉移焦點,尋求新的貨源。不要懷疑我們沒想過學校的圖書館。圖書館藏書自然較少「藏污納垢」的風險,但內容的無聊程度同樣倍增,對小毛頭而言,很難吸引眼珠的注意。

事實上,要尋找新標的也不難。同儕中總不免有些特別「凱」,或零用錢特別多的傢伙,而要從他們手裡挖出些寶,自然也相對容易。慣常用的手段,當然是威脅利誘,諸如,抓「小辮子」、打小報告、做槍手、代抄作業,偶爾言語暴力等等,反正只要A得到真貨,大抵是無所不用其極,而「肥羊們」自然也會選擇各取所需,莫不是是古早版的「霸凌」?當然,夜路走多了,難免踫到鬼。一回,一個抵死不同的「主」,手上剛好擁有一本「無敵鐵金鋼」的漫畫逸品,同伴大頭氣不過,使上了「奪命剪刀腳」的絕技,恰又巧對體弱氣虛,一下子就把手臂整折了,禍闖大了,一干人等都被留校查看,交父母嚴加看管,留下人生最初的污點。

自小便聽師長教誨,「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意」,那知會因為「好」書而惹上了禍事,顯然漫畫書不屬於「好書」的範疇,因為自我的惕厲與覺醒,漫畫書自此走出了我的童年生活。

那陣在家「閉關潛修」的日子,偶爾翻翻哥哥的武俠小說及文藝堆頭,總覺得索然無味,就憑這些密密麻麻的天馬行空,就能產生驚世駭俗的絕技,讓吃空氣的美女要死要活?純屬無的放矢,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就在這時,我發現了一堆狀似無趣,讀來卻回味無窮的書籍。

當我頭一回抱著成堆的「革命軍」及「中央月刊」在同伴面前現寶時,直被笑翻了。「苦主」大頭還同情的摸摸我的頭說:「怎麼這麼不禁嚇呢?才這樣就秀逗了?」這樣的訕笑,早在預期之中,想我要不是窮極無聊,斷不會去翻動這些印象中死板板、毫無賣點的刊物。

起因在於老爸是忠貞的國民黨員,因為表現優異(據他個人的說法,不過是按時繳黨費),早早便被拔擢為小組長。小組長的壞處是,不時得代組員繳黨費,因為那關乎小組榮譽(真是想不開呢);好處是,有免費的「革命軍」、「中央月刊」,以及中央日報派送。中央日報因為字體小、圖片少、口號多,早早就被吾等棄如敝履,唯「革命軍」及「中央月刊」因哥哥偶有翻動,是以不時會出現在視野所及之處。那日,囑父命被禁足在家,不在意的翻了翻,果不其然,「硬」得可怕,正心灰意冷之際,突然在「革命軍」的頁末看到一篇小說。小說不外是反攻抗匪的題材,插圖卻精美無比。記得那是一幅兵士浴血奮戰的畫面,火光勾勒著戰士堅毅的輪廓,匪軍則如螻蟻般的渺小、屍橫遍野。圖下標註是某回「金像獎」的得獎作品,文章則是一位老兵的親身經歷。不知是因為圖文配合的貼切,或是作者的筆鋒道地,那篇文章讀來既有武俠小說的大氣,復有文藝小說的情迷,再加上漫畫般的英雄主義烘托,通篇讀來,蕩氣迴腸、不能自已。又翻了「中央月刊」,每冊大抵也有一、兩篇這樣的文章與畫作,有的還有連載及上中下集之分。這下子我可樂了,看了四、五天,頗有發現新大陸般的欣喜,為了分享同好,因此整了一大袋去現寶。

眾人半信半疑的看了我的「寶」,約有半數欣喜若狂,半數「頭大無腦」者,揚長而去。就這樣,我這個忠貞的國民黨員之子號召組成了最早的「讀書會」,從者披糜。聰明的人絕不會老做虧本生意,未久,我便學起了漫畫店老闆,要求閱書者定期拿書來換。另外,為了增加號召力與便利性,更將流通的書拆開來,只留菁華部分,出了合訂本。聽說漫畫店老闆不久也學起了我們的方法,來個「俗擱大碗」的全集合訂大放送,既免了缺集短數的困擾,還能因此提升出租率,創造規模經濟。

再同女兒講這段歷史已經有點「神話」了。「書髒了為什麼不丟呢?圖書館的書很好看啊,才不會無聊呢!還有,為什麼要把書拆開呢?這是不對的。霸凌?沒被警察抓吧?!」記憶中因閱讀而衍生的由衷歡樂,幾乎已成了昨日黃花,一去不返。

現在伴著孩子的,是汗牛充棟的網路資訊,精美的印刷品。臉皮厚點,想出版一本「首刷絕版書」,更是易如反掌。但似乎閱讀取得愈容易,便愈不懂得珍惜。

在知識爆炸的時代裡,許多人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創造言論,製造新聞。於是乎,便有了李家同教授提到,「網路文學邏輯太簡單,會容易讓人變笨」,而記者就會將「邏輯太簡單」劃掉,把「網路文學」跟「九把刀」劃上等號,結果就變成了,「李家同說,看了九把刀的文章會讓人變笨」。這樣的思維跟寫作邏輯,就跟掉了一根羽毛,最後卻跑出一隻鵝的道理是一樣的。文字創造者不去思考「邏輯太簡單」這個前提,卻只針對「九把刀的網路文學」做文章,不但是犯了以偏概全、「知之為不知」的毛病,更是企圖鼓動一種「反八股」的情緒。而文字的創造如果都掌握在這樣的人手裡,那可能就不僅是「斷章取義」的問題,而應是對閱讀這碼事的根本反思;當聳動主宰了閱聽,聞觀者得有更深厚分辨是非的能力:如若這樣的能力也是倒退的,就該發起一場閱讀革命了!

我彷彿又看到了那火光熊熊、浴血疆場的「革命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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