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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爆炸了
2011/05/31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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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個安安靜靜沒有新聞的日子,雨季(孟買雨季)已經開始,我不再老是出門,只能成日沒事開著電視批評印度電視新聞報導。

菲爾難得六點以前已經到家,愛爾卡(愛爾卡談戀愛)和亞莎早已下班。英語電視臺裏記者正在極盡誇張的連演帶喊報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開玩笑說這風格和一些台灣新聞台還真像,報新聞大吼大叫激動不已不打緊,還要加上拙劣的現場表演。

我們在客廳裏各做各的事,忽然之間主播的口氣高八度,幾乎是歇斯底里了,我擡頭看:下午六點二十四分,一個裝有炸藥的壓力鍋在一節擁擠的孟買火車車廂裏爆炸了。

菲爾的電話同時響起,攝影和電視記者已經趕往現場,還在辦公室裏的文字記者已經發新聞: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恐怖攻擊事件!就在菲爾不停以電話聯係各方人馬之際,又有一個裝在壓力鍋的炸藥在另一節火車上爆炸了,又有一個,又有一個。。。

從六點二十四分開始接下來的15分鐘之内,一共有7起爆炸,全是在孟買主要的火車幹線上引爆。這下不必反恐專家也可以知道,一定是經過精心策劃的攻擊事件,否則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内有七個爆炸點,而且全是在下班尖峰期擁擠的火車上。

閃過我腦海的第一個念頭是尼爾生(尼爾生的家)剛下班,正在回家的火車上!

此時調度新聞的事宜已經是次要,菲爾和聯絡上的同事開始逐一打電話給還沒聯絡上的同事,確定沒有人在這些火車上。菲爾的電話沒停過,我則是拼命撥尼爾生的手機卻完全不通。此時孟買全市的電訊陷入空前未有的大癱瘓:這個有兩千萬人口的都市裏每天有好幾百萬人靠火車上下班,所有的人都跟我們一樣在打電話!

我打了尼爾生家裏的電話,他不會說英文的太太害怕的說不出話來,我問她尼爾生回家了嗎?沒有。他打電話回家了嗎?沒有。我的心直往下沉。尼爾生的太太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我試著用最簡單的英文告訴他:尼爾生一有消息就打電話給我,知道嗎?她還是不停哭泣:是的,太太。。。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之内我不停地打尼爾生完全不通的手機。很幸運的辦公室的記者們全數平安,手機不通的也想其他辦法報平安,但是尼爾生呢?我隔一陣子就打電話到尼爾生的家裏,會說英文的史薇蒂已經回家,我告訴她一有消息就打電話給我,十四歲的她聲音發抖:媽媽一直哭。。。

我想起1993年也是發生在孟買的爆炸案,當時在兩個小時之内全市有13起爆炸,造成超過250人死亡,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這是印度史上最嚴重的爆炸事件。起因是1992年政府拆遷一座回教教堂,引起囘教徒極度不滿,於是原來就有著極深歧見的印度教徒和回教徒在這件事之後,彼此的怨恨就更深了。

新仇舊恨交錯之下,隔年就在商業首都孟買發生了連環爆炸的悲劇。印度當局認爲是基地位於世仇巴基斯坦的回教激進組織指使,同時也把矛頭指向印度鼎鼎大名的黑社會首腦,和賓拉登有密切関係的囘教徒伊布拉汗。

當年的連環爆炸從孟買證交所開始,一輛裝有炸藥的車子在證交所的地下室引爆,當場就造成了50人死亡,接下來在孟買人潮擁擠的商場飯店業陸續發生爆炸。伊布拉汗至今仍是印度的首號通緝要犯,據説也是藏身在巴基斯坦。

這次恐怖分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專注在孟買的商業命脈火車上,而且是在短短的15分鐘之内,好讓當局來不及應付。我看著電視上死亡人數不停上升,給尼爾生家裏打電話時越來越心虛,在史薇蒂說爸爸還沒消息之後我只能無言以對。

電視不斷播出爆炸地點令人驚心動魄的畫面,已經得知消息的親屬呼天搶地,警察帶著警犬開始在各個公共場合巡邏。菲爾一直在書房裏,不是在電腦上和辦公室連線看稿就是在打電話,我獨自一人坐在諾大的客廳,電視裏記者誇張激動的口吻此時特別令人反感煩躁,我想把電視關掉卻又擔心要錯過任何一個細節。生平第一次感覺對別人的安危有責任,萬一尼爾生出了事怎麽辦?

終於家裏的電話響了,我趕忙接起來,是尼爾生!我放下心裏一塊大石頭:你在哪裏?電話那頭十分吵雜,尼爾生幾乎是用喊的:太太,我在排隊。。公共電話。。我太太說。。。每人只能打一次電話。。,很多人排隊,我又排了一次。。。我打斷他的話:沒事就好,快點回家!接著史薇蒂也來電話了:爸爸打電話回家了,他沒事!

這是我搬到孟買之後最快樂的一刻。

尼爾生回到家後打電話向我報告,他在爆炸發生以後才到火車站,當時以爲只是一般事故,於是開始轉搭公車,等他發現事態嚴重,電話已經完全不通了,加上所有的人轉搭公車,路上交通一團混亂,他整整花了三個小時才回到家,包含排隊打公共電話的時間。

我告訴尼爾生這麽多爆炸點,明天火車多半不開了,菲爾可以自己去辦公室,不要擔心如何來上班。尼爾生急著回答:沒問題,太太,明天我會比平時更早到溫德米爾(上流社會之一 : 溫德米爾),先生一定要很早上班的!我很清楚這件事他是不會聼我的,多說無益,不管了。

第二天一大早尼爾生就出現在樓下花園,我站在陽臺往下看,司機們手舞足蹈興奮的討論爆炸案,尼爾生和伊格保(我的回教王子伊格保)的司機拉維儼然是主講。他們是怎麽來上班的?

打開電視一看,箭頭還是指向和宿仇巴基斯坦有關的激進回教組織,昨天的爆炸造成至少200人死亡。不過火車受損的路段已經全部連夜趕工修繕完畢,其中有一條線甚至在午夜之前就修好了,今天早上火車全線通車如常!接著股市開了,會跌嗎?收市時逆勢上漲了百分之三。

11年前在倫敦時遇上了北愛爾蘭恐怖分子在地鐵裏引爆了三枚炸彈,第四枚則是在一輛雙層巴士上。當時的交通也是一團混亂,不僅是地鐵,連公車火車全都受到了影響,還記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活,只能完全靠走路。不同的是,在第一世界的倫敦街頭繼續走了好幾天,交通也沒有完全恢復,印度是怎麽辦到的?

愛爾卡和亞莎當然是按時來上班,因爲她們就住在對面的貧民窟裏。在路透社辦公室裏,記者不用説,連財務業務工程各個部門,沒有人缺席,全都準時來上班了。

此時我完完全全的混亂了:這是修個冷氣(冷氣壞了)來四個人,送個瓦斯(瓦斯桶的收據呢?)要兩星期,領錢得等一年(欠我的錢呢?)的孟買嗎?

印度記者朋友告訴我他的看法,孟買是印度的心臟,而火車則是孟買的經濟命脈,每天有六七百萬的人搭火車上下班,如果火車不走了,整個城市立刻要陷入停擺,這對印度來説是絕對不能發生的事,所以無論如何一定是要在上班之前全修好。至於股市收紅,他認爲印度人已經受夠了三年五載就要來一次的爆炸悲劇,再也受不了了,絕對不能示弱,表現在股市上是最直接的!

姑且不論他的看法是不是中肯,在火車爆炸事件後我看印度有了新的角度,雖然我的觀察是粗淺表面即時的,但我對印度確確實實佩服的五體投地。結論之一是,印度的效率是兩極的

我一直認爲毫無效率官僚至上的孟買,她的效率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無以倫比的,哪一個城市可以在幾個小時之内把被炸的七個火車路線完全修復通車?路上的行人辦公室裏的員工賣水果的小販,在經歷過這樣大的衝擊之後,努力也好認命也罷,他們讓這個兩千萬人的城市照常運作,印度人的韌性對我而言在此表露無遺。

再者,我還是堅信住在孟買(你住孟買?!危險嗎?)是很安全的,爆炸案只是單一事件。

另一結論是,最重要的是火車一定要快飛(火車快飛),至於修冷氣送瓦斯領工資,這些都是瑣事,先喝杯熱騰騰喝的奶茶,以後慢慢再說吧!

(以上新聞照片全是路透社攝影記者整夜沒睡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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