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上午﹐ 麗瞄了下電腦上的時間﹐怎麼這麼快﹐一轉眼就 12 點 ? 同事瑞帶著便當走過來﹐

說﹕" 今天天氣真好﹐ 要不要到對面公園吃飯去? "

麗說 “好啊”。 起身到冰箱拿午餐盒.與瑞走出郵局大門。

瑞比麗晚進郵局幾年﹐ 由於當時電腦部門老中很少﹐ 所以兩人中午都一起吃便當.瑞是上海來的,做事積極﹐講話很快﹐對麗無話不談。瑞進公司時正和丈夫鬧矛盾﹐ 後來就離婚了﹐她獨力撫養九歲的兒子﹐ 五年前﹐ 瑞嫁給傑森﹐ 兩人很恩愛﹐ 每次公司有眷屬活動﹐ 他都會來參加﹐ 兩人摟摟抱抱﹐親熱的模樣令麗都覺得尷尬﹐但他們一點都不避諱。

在公園池塘前的木頭椅子坐下吃飯。 享受著和煦的陽光和清風，瑞心情愉快， 麗卻滿臉陰霾。

瑞說﹕" 麗, 妳最近有什麼事嗎? 看妳好像心事重重 ? "

麗大略述說克上星期出差回來﹐ 她和他因為照片的事大吵, 克離家出走﹐ 和那個女人在一起﹐ 已經請律師提出離婚等。

瑞說﹕" 那妳打算怎麼辦 ? "

" 什麼怎麼辦 ? 反正他休想要我離婚﹐ 我絕對不會那麼容易讓他得逞的。" 麗大義凜然得說.

瑞說﹕" 拜託﹐ 麗﹐ 這是什麼年代了? 妳可別忘記﹐這裡是美國﹐ 而且我們這州是 No fault divorce﹐ 只要夫妻有一方提出離婚﹐ 兩個人分居一年﹐ 離婚就生效了。"

" 那我就不在財產上簽字﹐ 看他能拿我怎麼樣? " 麗聲音抬高起來.

瑞說﹕" 我們這州法律是夫妻離婚﹐ 財產一人一半﹐ 這些我以前都經歷過﹐ 妳別鬧彆扭﹐ 最後打官司﹐ 兩人的錢都白白讓律師給賺去, 還不如留給小孩用"

" 誰怕誰 ? 我寧可給律師賺﹐ 也不要讓那狐貍精拿去我的一半財產。" 麗咬牙切齒得說.

瑞沉吟半嚮﹐ 問道﹕" 麗﹐ 妳很愛妳丈夫嗎 ? "

" 這不是愛不愛的問題﹐ 這是原則問題。" 麗說.

" 麗﹐ 對不起﹐ 我想冒昧問一下﹐ 妳和克還有性生活嗎 ? "

麗楞了一下﹐ 瑞和老美結婚﹐ 講話開放慣了﹐ 但麗沒料到她會這樣問.

瑞笑著說﹕ " 麗﹐ 說實話﹐有嗎? "

麗看瑞笑﹐自己也不好太虛偽﹐ 便老實答道﹕ " 早就和他分房而睡了"

' 什麼? 多久啦? "

" 好多年啦﹗ 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小孩都生了﹐ 還要干嘛 ? "

" 那你們沒有需要嗎 ? "

" 我無所謂啊﹐ 看到他就討厭﹐ 不要睡在一起反而可以減少吵架機會。"

" 那你要這個婚姻做什麼 ? " 瑞不解.

" 婚姻又不是只有那件事 ". 麗覺得瑞真是大驚小怪﹐ 嫁老美的人談性就像吃飯睡覺﹐ 司空見慣。

" 那妳愛克嗎 ? 妳仔細想想看, 妳們兩個真的相愛嗎 ? "

" 人家說結婚久了﹐ 愛情會慢慢轉化成親情﹐ 親情比愛情還重要 " 麗背書似得唸著.

" 這我可不同意﹐ 當初我老公有外遇﹐ 我二話不說﹐ 馬上離﹐ 我不要沒有愛情的婚姻。 妳看﹐ 我現在不就找到另一個真正愛我的人嗎 ? 人生那麼短﹐ 為什麼要死死守住一個已經沒有感覺的婚姻呢 ? 妳老公有別人﹐ 又已經提出離婚﹐ 妳刁難有什麼意義 ? 妳有工作﹐ 可以獨立﹐ 又可以分到一半財產﹐將來還可以領他一半退休金﹐ 妳怕什麼 ? 麗, 妳不離婚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

麗想了半天﹐ 說﹕ " 沒錯﹐ 我是沒什麼可害怕 "

瑞說﹕" 那就對啦﹐ 妳別傻﹐ 干嘛讓律師賺錢 "

麗沉思了一下﹐說﹕" 不行﹐ 我不能讓他如願以償﹐ 離婚對一個女人而言﹐真是太丟臉了﹐我沒法接受﹐ 我會在朋友親戚之間抬不起頭來。"

瑞說﹕ " 老天﹐ 麗﹐ 妳真是太老實了﹐ 這就是你們台灣人和我們不同的地方。我們可不覺得離婚對女人有什麼丟臉。 文革時候﹐ 毛澤東提倡去封建﹐破四舊﹐ 女人當家﹐女人可以撐起半邊天﹐女人可不需要靠男人才能活。 兩個人不相愛就離婚,離婚後﹐日子照過﹐也才有機會碰到下一個愛人呀。"

麗看著公園池塘裡的魚自由自在﹐游來游去﹐ 而自己的心情卻像籠中鳥。 瑞說的沒錯﹐ 仔細想想﹐ 她不離婚﹐ 倒不是因為她多愛克﹐ 事實上﹐ 這二十年來﹐ 她真的受夠了﹐ 從當年他不聽她苦苦哀求﹐ 一意孤行得放棄去矽谷高薪就業的機會﹐ 她就已認定他不愛她。 麗不相信一個愛妻子的丈夫會完全把太太的話當耳邊風。

就因為認定克不愛她﹐ 她也把愛收起來﹐ 兩個人貌合神離﹐ 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基本上是各過各的生活﹐ 雖是一起吃飯﹐ 一起偶爾出去應酬﹐ 和朋友聚餐﹐ 但是兩人已經失去那種愛人之間的親密感覺﹐ 比較像一起生活的兄妹。

這個婚姻對她而言是什麼呢 ? 她留戀的是什麼呢 ?

午休時間已過﹐ 兩人收起便當盒, 走出公園﹐瑞的腳步輕快如燕﹐麗卻覺得寸步難行, 心情沉重. 麗很羨慕瑞的瀟灑﹐ 愛的時候﹐ 重重的去愛﹐不愛的時候﹐ 輕輕的揮手﹐ 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像她﹐ 既不敢去愛﹐ 也不願放手, 一輩子﹐就這樣, 不重也不輕﹐ 活得虛無縹緲﹐活得不痛不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