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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放聲又叫又嚷大力地敲門，可已不抱任何希望裡面的人會聽見跑來開門。心想從樓下大門外撳門鈴叫叫嚷嚷起，經樓下雜貨店老闆指點矇混進來，混到招主任他門前，就只隔著一層木板門，他對門鄰居也和樓下店老板一樣鐵口直斷老先生不會出去，一定在裡面 ；可無論我們再怎麼叫，再這麼拍，就是叫不開門。

再繼續對著門還拍還叫，是白費勁，不寄望門還會因此打得開的。我要繼續這樣發作的叫嚷拍門，只不過做給外公看，也為的是跟他賭氣。一早我就不高興，當然外公不會清楚我的鬰卒，我只對母視發作。我氣我媽非要逼著我放棄台北好玩好吃的，不讓我一個人出去，一定要我陪著外公來幹這莫名其妙又徒勞無益的拜訪外公老長官一行。

甚麼老長官？兩個話都聽不見老人。我當時跟她說：外公和他長官見了面又怎樣？還不是你講你的，我講我的，根本不可能溝通，要我陪著來幹嘛！

母親讓人不服氣，又不平的是，她自己一個做女兒的不來陪她父親來拜訪長官，卻非要差遣我來，我就是個乖孫女，就該陪外公跑這趟沒結果的一程，她真是折騰人！給人找麻煩！

聽從鄰居指示，我繼續大力拍門，打算拍完交差，好跟外公攤牌，告訴他：「你看，叫門叫成這樣，敲門也都使盡敲過了，該死心了吧！回頭吧！我們回去吧！沒辦法見到招主任，外公你盡到心了！」

昨天跟主任講電話根本就扯也扯不清，現在即使站在他家門前叫門，還是進不了他家門。不是嗎，無論我們怎樣努力也見不著外公的長官；感覺上，招主任就是一道難以企及的斑剝老舊的城牆，也可以說成難以跨越的過去，雖然老舊殘破可依舊堅硬不移地抵擋我們去接近。

這是我表面上對要突破門障去走進招主任的感覺，然轉頭來一思，也感覺到，外祖父的過去和以往已不明不白又無聲無響地消褪逝去。我邊敲門，邊這樣子胡亂瞎想。

我當然不好這樣想，只是掠過眼前一些起伏底念頭，我怎可以認定外公的過往已不留痕地過去了。罪咎感壓迫著自己心頭，我又趕緊振作起來配合外公想辦法叫開門，但我還是緬懷此刻就是我和外公最後的一搏，徒勞無益的一搏，搏完就好走人。

我繼續拍門，出乎意料地，門突地輕輕地往後開了。我原是完全不抱希望，只是故做姿態地又拍又叫表演給外公看，然而大門竟無聲無息地自動往後彈開了。先我還以為門倒了，以為竟讓外公說中了，是我拍門拍得過份用力把門栓拍壞了，木門才往後退開。結果不是，門背後站著個佝僂的憔悴蒼白的老年人，一頭白髮。

「你找誰啊？」

他的話可問的清清楚楚。

「我找招主任，招篤德先生。」

「我就是。」



走訪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