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幾天來都是這樣看著她~

欲言又止的~

她知道今天該是時候了~

老太太總是這樣的~

磨磨蹭蹭的等到最後一天~

果不其然~喝了口茶~

當茶緩緩流下了那彷彿萬里長城般的喉嚨管子時~

老太太終於開了口~

「欸~ 你說……咱們要不要做點烙餅? 」

「您決定~ 您想做, 咱們就做吧! 」 她小心翼翼的回應著……

這是過去20 多年來的例行公事了~

每次她上飛機回美前, 老太太總要在家裡做一頓烙餅~

外面賣的餅, 能吃嗎? 薄薄的麵皮卻能擰出半斤油來~ 哪有咱家自己做的好~

老太太的嘟囔, 她都會背了~

她不明白既然 “做點烙餅” 對老太太這麼重要~

早幾天做不行嗎? 幹什麼總非得等到最後一天呢?

昨晚沒睡好, 她正想去睡個回籠覺~

再加上明天就要上飛機了, 兩個行李箱還張著大嘴沒收好呢!~

剛還想著出去再買點什麼, 填補鞋子旁邊那點空位的~

唉~ 這下計畫恐怕是要泡湯了~

「那烙餅不就是蔥油餅嘛~ 哪裡買不著啊?~ 幹嘛非得自己做呀~ 」她聽見心裡有個小聲音在說~

憑良心說~ 她最怕老太太說要做烙餅~

86 歲的人了~ 誰能真讓老太太……自己動手做呀?

這不明擺著就是 >她< 的工作了嗎?~ (簡直勞民傷 "才" 嘛~)

先說這做餅前的刷刷洗洗吧~

原本不大的家裡, 勉強地塞入三代人之後~

麵板檊麵杖等一干器具早已委屈的躲入冰箱後的陰暗角落~

唯有在她回台北的時候, 它們才得以重見天日, 展現才華~

好不容易把麵板請進了浴室的洗澡缸, 因為只有那裡夠大, 可以執行老太太 “三洗三沖” 的政策~  (用力刷洗三次, 再用熱水沖洗三遍)

麵板洗完了三溫暖之後, 她又得把它抱到陽台上曬日光浴~ (晾乾麵板)

有時候~ 她真寧願是那塊麵板~ 讓人伺候的多舒服啊~

接下來是洗蔥, 切蔥~

她記得的, 蔥要洗三遍, 蔥花要切的細小細小的~

不然老太太能像蚊子一樣 “叮” 她一天,  非把她 “叮” 得 “焦頭爛額”不可~

還有, 蔥花得切的滿滿一鍋,~ 切少了, 老太太也不願意~

蔥多, 好吃~ 老太太總是這樣說~

再下來就是 “和麵” 了~

這個簡單~ 她只消拿著麵粉和水一旁等候差遣即可~

“和麵” 這樣的大事, 老太太是從不假手他人的~

「再來點麵」 「再加點水」……麵團就在如此不斷的更正聲中漸漸有了規模~

外面的天色, 不知何時已昏暗到要開燈的地步~

時間過得好快啊~

就在她覺得她的手和腰都要折斷罷工前的一秒鐘~

老太太終於宣佈 ……夠了~

她望著麵板上整齊排列的 30 多張烙餅~

每一張餅老太太都把它們 “烙” 得半生熟~ (餅 “烙”的半生熟, 蔥味較能保存)

先晾涼了, 再用塑膠袋一個一裝的套好~

外面再套上一個更大的塑膠袋~

這些都是為了準備明天給她上飛機帶回家去吃的~

「下了飛機到了家, 就趕快放進冰箱冷凍室裡, 這樣就不會壞了, 知道嗎? 」出發去機場時老太太還在身後追著喊~

「知道了啦~」

「要吃餅之前, 先拿出來退冰” “餅是半生的, 吃前記得再煎一下~」 老太太仍不放心的大聲交代著~

「是的, 知道了啦~ 又不是第一次了~」

20 多年來, 她回美的行李箱裡每次總有這麼沉甸甸的一包烙餅~

上面這樣的對話, 也不斷的在她和老太太間重複訴說著~

她與老太太之間的思念, 就是在這一張張烙餅的製作和享用下在大洋兩端不斷的延續著~

她一邊吃著餅~ (那個每次她心不甘情不願幫著老太太做好的餅~)

一邊用食指尖沾起掉在桌上的餅屑~ 重新放進嘴裡~ (告訴自己可別浪費了~)

一邊想…那天該讓老太太多做一些的~ 下次做 50 個吧~

不油的烙餅, 嚼在嘴裡不知怎地每次都溫柔的像要滴出油來似的~

外面買的蔥油餅……怎比得上咱娘…親手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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