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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血川康 21
2010/08/09 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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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爸的小兒子李國孝(我叫他五哥)52年秋從成都回到安仁老家,才十二歲就開始

務農。中國農民一向是處在社會的最底層,而他則是底層的最底層,他吃的苦最多。 

姐妹們相繼離家,家裡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農活和家務事都得由他自己一

個人承擔。特別是農忙的時候,白天在地裡累死累活,回到家一頭倒在床上就起不

來,什麼時候餓醒再起來煮飯。多少個白天他餓著肚子干活,回家面對的卻是冷

鍋冷灶和空空的四壁;多少個夜晚他從惡夢中驚醒,一個人形單影隻,淚水濕透

衣衫。

1953年,全國農村開始實行合作化運動,農民們剛剛分到的土地還没有在手裡捂熱,在建立互助

組、合作社的過程中,被集中起來。合作化,收成從田野上直接送到國家手中,

再由國家分發給農民,國家對收獲進行全盤控制。黃炎培曾給毛澤東寫信說:“一般人民生活

苦,尤其是農民生活特別苦,農民說:我們吃不飽,哪有力氣去種田呢?”毛澤東批示道:

示道:應該“教育農民少吃點,吃稀一點,國家則要盡可能減少銷售糧,以免一般農民在有糧季

節吃得太多。”

1957年五哥考上崇慶一中的速成師范班,本以為可以跳出農門,不料一年師范班被撤銷,他被

轉到安仁中學普通初中班,59年畢業再次回到老家。這哪裡還是家呀?四壁破爛,

房頂漏雨,能被拔掉的牆板、地板早被人拔去當柴燒了。沒有桌子、凳子,也沒有床。五哥用幾

塊木板搭成床,幾塊磚搭成灶開始過日子,從此他就被禁錮在安仁鎮這片土地上。幸虧有六妹和

四姐

好有六妹的全力支持,才一次次度過難關。

人民公社成立,各級報紙都宣傳“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梁。”看來各盡所能,按需

分配的幸福生活開始走到中國農民的身邊。二爸的小兒子李國孝住在安仁公社,他每

天和大家到地裡干活,每人按勞動的情況由領導算給工分。因為他是“反革命”的孩子,跟別人

干同樣的活,得到的工分卻比別人少,輕一點的活,如放水、喂牛、守夜等,從不可

能叫他去做,而繁重的、艱苦的勞動卻總是少不了他,還不准有意見,他能規規矩矩,不能亂

說亂動。

19587月毛澤東對赫魯曉夫說:“中國人民的幸福生活有指望了。”這一年中國農民的“幸福生

活”從“大躍進”開始。當時《大邑戰報》也和全國一樣,大唱高調:“與火箭比速

度,同太陽爭高低”,“一天當兩天,黑夜當白天,雨天當晴天”。那時有一首人盡皆知的“民

謠”, 是“天上沒有玉皇, 地下沒有龍王, 喝令三山五嶺開道,我來了!”多麼豪邁的氣魄,

好像扭轉乾坤, 就在共產黨領導下農民的吆喝聲起之處。安仁公社人均擁有稻田一點二畝,1958

實際畝產僅五百多斤,為滿足上級要求,公社領導靠浮夸多報產量,致使征購任務達

到實際產量的四分之三,老百姓的糧食幾乎被收刮一空。

農民的“幸福生活”還表現為公共食堂。每家的鐵鍋都被迫送去大煉鋼鐵,公社不准任何人在家

煮飯,大家都吃食堂。公共食堂開辦初期還有飯給農民吃,公糧征收后,食堂沒有糧

食下鍋,只好在紅薯葉、蘿卜纓、藤菜杆、野菜等這些過去喂豬的東西中混一點點米飯,每人每

頓發給一碗清湯寡水的苦菜湯,農閑時甚至幾天不見一粒米。五哥餓得皮包骨,每天

還得下田重活,眼看生命力在一點點地耗盡,樹葉、樹皮、樹根他都往嘴裡塞。餓壞了的農民

晚上去倉庫偷糧食,他們在地上挖洞通到倉庫下面,把底板撬開一條縫,讓糧食漏出

來。五哥不敢去偷,他等別人偷糧后沿途去找掉在地上的谷子,每次都有收獲。回家把谷子磨成

米,悄悄地把幾塊磚壘起來當灶,用瓦缽將米煮熟,好歹對付著飢餓的日子。

一次,九個男青年找五哥打賭,他們說:“李國孝,我們十個人每人出二兩糧,加起來共兩斤糧

的飯票,如果你能一口氣吃完就算贏;如吃不完,你就得賠我們每人四兩糧的飯票,

你敢不敢賭?”九個人懷著必勝的信心,等著即將到手的四兩飯票,想不到餓壞了的五哥竟一口

氣就把兩斤米的飯全吃光。幾個人暗暗叫苦,本想賺二兩糧,卻把自己的二兩輸掉

了。五哥吃后脹得喘不過氣來,在床上一動都不能動,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我們知道后很害怕,

都說五哥太傻,怎能一下子吃下那麼多東西,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得了!當時

成都就有人在餓極時吃了過多的飯,胃破裂而死。五哥卻說:“有飯不吃才叫傻,肚皮餓得都

貼著背心了,再有一斤我也吃得完。”

每年到下半年農閑時,川西平原的領導都要叫農民搞“歲修工程”,這也是農民“幸福生活”的

內容之一。每年被點名叫去的一定少不了五哥。他們白天擔石頭修河堤,晚上開總結

會,會上反右傾鼓干勁。工程修到哪就在哪安營扎寨,到了晚上隨便找一間大房間,地上舖些谷

草,大家擠在一起,打開隨身帶來的棉被,蒙頭就睡。五哥那時二十歲左右,他每天

干著沉重的體力活,到吃飯的時候,大家排著長隊打飯,輪到五哥時,舀飯的人把勺子一斜,他

得到的飯菜就比別人少得多。可他又敢說什麼呢?

那時候,老一代的地主分子都死了,劉文彩的代沒有留在安仁鎮;李國孝就成了安仁鎮數第一

的“地主黑狗崽子”,一有運動就拿他開刀。他長期吃不飽飯,身體已非常衰弱,川

西的冬天少雨而干冷,在呼嘯的寒風中擔石頭,從早上挑到中午,從中午挑到天黑,飢餓像大病

一樣糾纏著他,他迷迷糊糊地擔著石頭高一腳低一腳地走,一不小心就摔跟斗,石頭

倒了出來,他撿起石頭,又步履蹣跚、踉踉蹌蹌往前走。每天晚上總結會完后的斗爭會上,他經

常被揪出來斗爭,跪著挨打受罵,積極分子指著他說:“你成天裝瘋賣傻、消極怠

工,對抗大躍進,你再敢與人民為敵,就要給你好看的了。”斗爭會開完,差不多快到深夜,五

哥晃悠著倒下就睡,打、罵、威脅都讓位給飢餓、無力和虛弱。

三年“大躍進”,全國非正常死亡人數達四千萬,絕大多數是農民,他們因勞動過度,營養不

良,逐步被飢餓拖垮而死。從1958年到1962年,四川省每九人中就有一人死亡,大邑縣

的死亡率更高,每五人中就死亡一人。當時的四川省主要負責人卻不以為然地說:“中國這麼

大,哪朝哪代沒有人餓死?”

幸虧五哥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比起那些有老有小的翻身農民要好得多,特別是六妹和四姐全

力的幫助,所以逃得了性命。但安仁鎮第一黑狗崽的身分,注定了他二十多年來一直

被人踩在腳下,過著孤苦伶仃的日子,十二歲的孩子在苦難中長大成人,並成為干農活的好把

勢。盡管他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氣,家裡又沒有老人需要奉養,卻沒有一個姑娘肯嫁給

他這個“第一名”。孤獨寂寞之時,他常獨自一人坐在田邊拉拉二胡,傾訴內心的悲涼。

                                                              

 

二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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