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集有歌曲搭配。

　　飯店中的查省誠確實無暇思念小文人，原因是昨天在牧場裡與小查玩瘋了，破天荒地在沒進浴室前便陣亡床上，晨起方知大事不妙。看見衣衫不整的自己，本想使個「邋遢計」，但他丟不起「面子」，又花了一小時梳梳洗洗，導致現在仍處於慌張狀態。

　　「省誠！敬你一杯。」
　　查省誠聞聲，見宋先生正向自己敬酒。他舉杯敬之，沒注意宋先生祝賀些什麼，卻一面在盤算，數了數宋家來做客的人數。「四杯差不多…」他私自竊喜，因為心不在焉的緣故而嗆了一口酒，連連咳著。
　　「不會喝酒就別敬嘛！」宋小姐說。
　　「對不起…」查省誠清了清喉嚨，又舉杯向著宋先生，「剛才那杯真是失禮，祝您福如東海。」
　　宋先生道了謝，淺嘗一口，卻見查省誠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接著，又將玻璃杯盛滿，轉身敬宋夫人。
　　「夫人，祝您壽比南山。」宋夫人也敬之，讓查省誠又灌了一杯。

　　服務生送上鳳梨蝦球，不需要一會兒，大夥兒都吃得差不多了。「宋！公子…」這麼一喊，令所有人嚇了一跳，只見查省誠早已悄悄給自己斟滿一杯酒了。他兩頰微紅地舉杯向著宋家公子，「聽說你還在讀書是吧？祝你學業進步」
　　查夫人發現兒子的計謀，在他敬完這一杯之後，趕忙給了眼色，查省誠這才安份地吃了幾口東西。

　　吃了蒸魚以後，查省誠開始覺得不太舒服，但他又趁眾人忙著消耗食物之際，倒滿一杯酒，「宋小姐…」
　　宋小姐抬起頭來，看見查省誠兩頰鼓鼓，眼神傻里傻氣地望著自己，雖然覺得冒失，卻不由得噗嗤一聲。
　　「這個…，嗯…敬妳…」還沒來得及說完，酒杯便被查夫人抽走了。

　　等雞湯分配到各人碗中，查省誠已打起瞌睡，查夫人見狀，搖了搖他。查省誠回過神，朦朧的視線中看著一碗湯放到自己面前，但畫面不一會兒又黑了，他開始點起頭。當一桌人正品嚐湯點時，突然聽見一聲碰然巨響，紛紛昂首查看究竟，卻發現查省誠趴在餐桌上，那碗雞湯濺得一身都是。
　　「哎呀！省誠，醒一醒！」查夫人一面叫來服務生清理桌面，一面無奈地搖醒兒子，「你看你把自己弄得，快去洗手間整理整理！」
　　查省誠站了起來，離開座位往洗手間去，走沒幾步，便倒在地上。

　　這一次，他是被服務生拍醒的，被扶起來之後，只見眾目睽睽，但他還沒意識到尷尬。服務生詢問他是否需要到客房休息，他考慮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想起來沒有足夠現金，只好婉拒了。

　　蹣跚地離開飯店，查省誠開始慢慢走回現實，父親想必氣壞了，否則不會留他睡在餐廳地板上，逕自走人。那麼先在外面避一避吧！他想起自己的小文人，但不知道電話，無法事先支會他。找藍琪嗎？不行，對女孩子太沒禮貌了。最後，他的腦海中浮現彭定揚的面孔，然而自己醉了，不想逞某方面的欲望。現在他好像個孤兒，佇立街頭，聽著飢腸轆轆。翻了翻皮夾，大約還能支撐一頓，於是他就近到「北歐」餐廳去，想在面對風暴以前，嘗嘗喜歡的食物。

　　侍者見了老主顧，不需查省誠開口，便直接送了他獨愛的前菜上來。吃了兩塊麵包，才剛有了點幸福的感覺之際，卻聞陣陣的雞湯氣味飄入鼻中。他跑進洗手間，這才從鏡中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前額的瀏海全豎起來，臉頰髒了一塊，白襯衫噴了一堆黃班點，難怪一路上都被奇異的眼光注視著。一股失落不禁湧上心頭，使他連進食的心情都喪失了。他將頸部以上整理成原本的模樣，穿著髒襯衫回到座位，只嘗了幾口無味的主菜，便埋單離去。

　　現金花盡，走投無路，只好硬著頭皮接受自己得回家的事實。因為開車慣了，搞不清楚該搭哪一路公車，原想看看站牌，怎料他連站牌座落何處都不熟，最後是默默步行到了台北車站，才得以輾轉搭乘火車回新北投。

　　在玄關將皮鞋換下，查省誠見父親在沙發中看晚報，便以極輕的腳步迅速越過客廳，試圖直接上樓，不料仍舊被叫住了。查省誠走到父親面前，查肇基站起身便是一個巴掌，力道之大，令查省誠重心不穩，撞破了茶几上的花瓶，跌坐一旁，手臂給劃出一道傷口，不斷滲出鮮血。
　　「你究竟為什麼老是要這樣幹？把我的臉都丟盡了。」查肇基扳著臉，厲聲道，「是你自己有了中意的女孩子嗎？」
　　查省誠不敢說話，只搖了頭。查夫人聽見聲音，自書齋中走出來，在一旁看著，似乎想化解僵局。
　　「那你為什麼一而再的要玩這種把戲！」查肇基責問著。
　　查省誠依然低著頭，沒有作聲。
　　「兔崽子！費心希望你能找個合適的對象成家，居然這麼不為我們思考，應該趕你出去才是。」
　　「好啦！別說了。」查夫人開了口。
　　查省誠緩緩爬了起來，仍舊低頭不語。查肇基又瞪視了一會兒，才推開兒子，朝他的書齋走去。

　　查省誠帶著一股無處發洩的怒氣回到臥室。「趕我出去…」他在心中喃喃著，自櫥櫃中找出一只行李袋扔在床上，捧了幾疊衣服放了進去。去哪好呢？找伯謙一塊兒住吧！想到這裡，他卻猶豫了。不過是別人口中的公子哥，一旦搬了出去，他便形同平民百姓，付完房租也沒有多餘的閒錢了，這樣還做得成小文人的天使嗎？他不由得感到自己十分窩囊，又開始將衣服重新放回原位，一面想著蔣伯謙已兩週沒有來信，自己卻編織著與他共處的夢想，未免一廂情願。
　　「畢竟你不像我孤僻，也許你還有許多朋友，不需要那麼重視我。不曉得你以後會不會也離我而去，讓我恢復孤獨，恢復對白天的厭惡…？好像那是遲早的事，是嗎？」查省誠覺得胸口一陣酸疼。

　　惦記著中午在飯店裡，查省誠只吃了一點點，為了怕他餓壞，查夫人要女傭做了點心，由她端上樓。來到省誠的臥室外，查夫人敲了敲門，轉動握把，剛打開門，卻立刻被查省誠由內關上，並上了鎖。
　　「省誠，你開門好嗎？」查夫人說。
　　查省誠站在門邊，只低聲道了句「對不起…。」
　　了解兒子的硬脾氣，查夫人無可奈何，默然離去。

　　查省誠來到窗前，微微揭開布簾，向對面的屋子看去，那裡面便住著一個小家庭。這就是他的未來嗎？下了班便得直奔回家，仍舊有人替自己做晚餐，但他得養育孩子，孩子不懂事，屢屢使他抓狂。夜裡，得和一個女人睡在一起，她不了解他，於是他們時起齟齬，他只能悶在心裡。藍琪為了避嫌，變得像普通的秘書一般無趣。那時他也太忙了，忙得老了，忙得有了肥肉，忙得沒空找小查，沒空讀蔣伯謙寫的文章，沒空做夢…。連夢都沒了，查省誠對黯淡無光的前程感到恐懼，這種責任，他肯定是扛不起來、忍受不了的。他狠下心，想著：「你們不指望哥哥不要緊，還有在國外留學的弟弟，為了抱孫子想強迫我，門都沒有！」

　　他轉過身，在立鏡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便來到鏡前凝視著。不曉得這副面孔有依照父母的期盼生長嗎？不曉得他們當初對自己的期望是什麼？他又對自己適才的無情之語心軟了，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是人見人愛的。
　　「為什麼是你呢？冷酷、異類、…同性戀，為什麼都是你呢？」查省誠問著，不知問的是自己，或是上帝。看著那張冷峻的臉，他突然感覺自己多麼面目可憎，無論如何加以打扮，那黑暗面仍舊無法改變。

　　當查省誠面對查省誠的時候，他痛苦地流起眼淚…。

(待續)

依凡斯 2011.02

這集搭配的歌曲，是比吉斯合唱團 (Bee Gees)演唱的〈Don't Wanna Live Inside Myself〉(1971)。聆聽與否，格友可自行選擇。

《白駒騎士》，劇情經過重新調整，情節更加豐富細膩，歡迎觀賞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