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嚴時期，深夜中的街道泰半寂靜。彭定揚與一名男性同伴在仲春的晚風中，等著他們約定見面的人物。半晌，那輛深棕色的雪佛蘭駛來，挺拔的男士下了車，以沉穩的步伐走向他們。他似乎有技巧地行走在路燈的光線以外，成了一個瘦長的黑影。當他來到兩人面前，彭定揚向他打了招呼，「晚安，查省誠。」
　　「這位是？」查省誠問。
　　「是我同行的朋友，你不介意吧！他是我們今晚的驚喜。」彭定揚道。
　　被一道黑影打量著，那男子感到不太自在，「怎麼看不清查先生的長相？」
　　「遲早看得見的，不用著急。」查省誠說。

　　他們約在鬧區附近，距離T.L路的別墅有一段車程，彭定揚的同伴不堪久坐，在後座打起盹，發出輕微鼾聲。查省誠向後照鏡望了一眼，詢問鄰座的彭定揚，「怎麼說你這個朋友是驚喜？」
　　「他要一起加入，以前我們沒玩過的。」彭定揚答。
　　查省誠沒有作聲，以餘光瞥視彭定揚。
　　「喜歡嗎？」彭定揚問。
　　嘴角浮現一抹冷笑，查省誠仍舊不語。

　　那一抹冷笑，掛於查省誠俊俏的臉孔上面，他狡黠地注視著鏡頭，接著緩緩向後退，這才知道他早己衣衫盡褪。他的雙手捧著彭定揚的臉頰，將他也帶入畫面中，兩個人赤身露體，一同躺上床，行他們的斷袖之趣。…那雙結實的長腿是張開的，埋首於雙腿之間的人兒，滿足著對方死前的肉慾。

　　讀著這些敘述，她已能想像那捲命案現場遺留的底片，畫面之淫靡，也許今日開放的男男女女也望塵莫及。據聞官方媒體言詞隱諱，小報雜誌卻相當腥羶，於是李棻檸找遍了拍賣網站，購得這本當年的老雜誌。其中收錄了一篇報導，名為〈查先生的風流艷史〉，不僅描述命案當晚查省誠可能涉及三人的性關係，透過不知名人士掌鏡錄製，更透露他平時就有這類自拍的習慣，令李棻檸數度瞠目，難以置信。

　　文章進行到一半便遭喧賓奪主，原因是作者開始不遺餘力地描繪彭定揚的私生活。暴露其妻得知丈夫與查省誠有外遇戀情，心有不甘，不再替他隱瞞罪行，並向警方供出作案兇刀的丟棄地點。除此之外，又表示彭定揚可能尚有一男一女兩名性伴侶，以此複雜的關係作賣點。於是後半段有聳動的小標題〈死囚情史〉，嗜血已極。

　　李棻檸無法相信那個在相簿中英姿迷人的查省誠，竟有這樣的一面。雖然他們非親非故，但因變相地有過一次接觸，而使她那晚不斷思考他那朵石竹花的用意，因而輾轉難眠。由於日有所思的緣故，她做了一場蔣伯謙與查省誠有染的桃色夢，驀地驚醒。她不清楚兩人的關係究竟進展到什麼程度，然而，夢中那一幕幕煽情的畫面，依然使她為了自己愛慕的師長，形象有了劇烈轉變而掙扎不已。

　　她想起蔣伯謙生氣的模樣，腦中突然浮起一個念頭 - 查省誠傷害過她的老師嗎？導致他沒有踏入家庭又獨居。作這樣的聯想似乎合理，而查省誠也許是個狂亂之人，不曉得他以前對蔣伯謙做過什麼無法抹去的罪行？

　　事實上，查省誠的行事曆有兩本，他的是正本，藍琪的是「拷貝本」，因此她從來不知道彭定揚這號人物的存在。那些不是回家、不去騎馬、不與她跳舞的晚上，總是讓她焦慮著會不會給一個女子給搶去了。蔣伯謙出現之後，一度使她安心了些，不料在他們之間，查省誠竟還有個過從甚密的神秘人物。

　　這個週末下午，查省誠又在藍琪的惑然中遠去了，雪佛蘭轎車緩緩駛至郊外的無人處停著。倘若天地是棟宇，那麼兩個光潔的人兒，便以車廂為褌衣，在裡面享受著雲雨的樂趣。

　　查省誠的愛是闊氣而無私的，性慾卻是截然不同。當彭定揚為了肢體無法伸展，抱怨著車廂狹窄，總是使他完事之後腰痠背痛時，查省誠只是要他配合，令彭定揚嫌之蠻橫。
　　「要不到你家去。」查省誠說。
　　「我太太小孩在，你家又去不得了？」彭定揚問。
　　查省誠點頭，「我父母在的時候都不成。」說著，將彭定揚的頭向下壓。
　　彭定揚不耐，抬起頭道。「你就一定要對我那麼粗魯？」
　　「你算算我每見你一次之前要忍多久？」語畢，又將彭定揚往下壓。
　　彭定揚發出一陣嗚咽聲，查省誠表情漸漸享受起來。

　　「性」對查省誠而言是齷齪之事，但他卻無可避免地有這方面欲望，於是彭定揚成了傾瀉之處。在查省誠邂逅蔣伯謙以前，彭定揚曾經完全擁有過他，只不過始終停留在生理層面。見過查省誠這一面的，惟有彭定揚，但此時的他尚不知道查省誠付出給自己的，也只有黑暗面。

　　傍晚，彭定揚輕鬆地躺在後座憩著，查省誠則回到前座，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懊悔，打從小文人進了自己的世界之後，每一次與彭定揚見面，都令他感到罪惡。
　　「從部隊那時候你就這樣有爆發力…」彭定揚從容道。
　　查省誠聞言，回過頭，「是你誘拐我的。」
　　「誰誘拐誰還不知道哩！」彭定揚接著說，「你答應過我的別忘了。」
　　查省誠起身至後座的公事包中翻找出一本支票，彭定揚趁機看了看查省誠的身體，笑了起來。查省誠坐回後座，不解地望了彭定揚一眼。
　　「看你這白白滑滑的模樣，誰也不知道你根本是個惡魔…」彭定揚說。
　　「惡魔。」
　　「對啊！『你是惡魔』。」說完，彭定揚呵呵笑著。
　　聽見這句話，查省誠望著自己手中的支票，以及那依舊濕潤的下半身，心中不禁湧出強烈的失落，但他決定懸崖勒馬的時機已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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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了人命的那個夜晚，存放公款的皮箱被狠狠摔在地上，裡面的鈔票散落出來。彭定揚為了搶奪錢財，與查省誠扭打成一團，他試圖移動身軀，將查省誠壓在床上。
　　「我對你已經很失望了，你就配合著交出這些錢，…不然我把你的事都抖出去。」彭定揚說著，一面湊近查省誠，「如果大家知道你私下的模樣…」
　　「你休想…」查省誠掙脫彭定揚，將他踢倒在地，又整個人騎在他的胸口。「少打那筆錢的主意，我給過你的錢還不夠多嗎？」
　　彭定揚試圖掙脫，但仍被壓制著。
　　「你養家的錢哪來的？說啊！」查省誠質問。
　　「放開他。」
　　查省誠與彭定揚聞聲，同時回頭。見彭定揚的同伴穿著雨衣，手裡持著一把刺刀，站在兩人面前。彭定揚趁勢掙脫，爬到一旁。那同伴開始一步步逼進查省誠，查省誠恐懼起來，隨之緩緩向後退去，卻退不出死劫。

(待續)

依凡斯 20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