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捷運車站響起列車進站"滴滴都都"的聲響,

等候在月台的乘客向前擠,等著列車門打開

高雄捷運的乘客並不擁擠,但是遇到了上下班,仍有一定的人潮

高言之跟著人潮,走出車廂,這車廂總是太冷,

出了車廂,又感覺到人群散發出的悶熱,

她心裡滴咕著:不感冒才有鬼!

她邊走邊整理著身上的背包,攏攏一頭直髮,

待會兒要面試,如果這樣一身凌亂的跑去應徵

會有人要用自己才怪!

畢業也一年多了,原先她還在一家教學醫院的牙醫科任職

生活就像公務人員一樣,她覺得悶到極點

她開始思考著,是否要轉業?還是出國進修?

說真的,她老覺得自己不適合當個牙醫,真的很不刺激!

唸書的時候,她差點轉心臟外科,

但是被阿姨阻止了,理由是"那會很累","妳不怕血嗎?"

她是不怕,一年級的時候,她還在布拉格唸書,

學校還沒把科系分出來,只要是醫學系的學生

就一定要做大體解剖,當真正的摸到心臟的時候,她就深深的被吸引著

很少有女生會像她這樣,

摸著心臟,仔仔細細的看著密密麻麻的血管,

那裡面蘊藏著許許多多人體的秘密,對她來說,充滿了無窮的知識...

當時,她還跟家裡做了一次大抗爭

但是,從事牙醫的阿姨,還是堅持著要她走這行,最後,阿姨說

:"我開的這家診所,就等妳來接班,妳不接,那將來診所怎辦呢?"

阿姨終身未嫁,高言之自己家裡是沒有能力負擔她出國唸書的

因此,高言之在拿到第一個第一名畢業的時候,

阿姨就跟自己的姐姐,姐夫談好,由她負責栽培高言之,

條件是,她希望高言之可以接班...

這真是個很大的恩情,高言之不得不照阿姨的意思,

但是,在接班之前,她希望可以到別的醫院,牙醫診所走走看看,

一方面學習別的先進的技術,一方面,這可能是她享受自己的最後幾年吧?

今天,就是她想要自由的開端...

她決定辭掉醫院的工作,到私人診所學習,

現在的牙醫診所,大部分標榜五星級,VIP的服務,

裝潢也花上幾百萬,前兩天,阿姨已經給了她一個地址

:"這間牙醫診所,是目前高雄最大最豪華的,妳可以去學習,我們以後也可以這樣經營!"

昨天她已經去過了,一下子就被錄取

但她看見診所滿是大理石的地板,一堆鐵件堆積出來的柱子,

她覺得就像是在鋼柱裡面工作一般,

出入的患者,看起來就很貴氣,讓她渾身不舒服...

昨晚,她在msn碰到布拉格的同學-林尹政,也許是她的名稱就打著[換工作],

林尹政敲了她:

"言之,妳要找牙醫診所喔?"

"是阿~"她正在網頁上看著徵人啟事

"有個學長開的診所,妳要不要去看看?"

"學長?我認識嗎?"高言之問

林尹政停了一下,又回了高言之:

"應該有聽說吧?他在布拉格待不久,就轉回台灣了..."

"是被刷掉吧???"高言之問,學校其實門檻很高,如果抗壓力太低,或是基礎不好,語言能力

不足,甭說一個年級,連一個段考都過不了,

"No!No!No!他唸到4年級,都還是前幾名!是家裡出了事情,他才回台灣的!"

"是喔~"高言之努力的在腦海裡搜尋類似的印象

"不過,他開的診所不大喔~在小巷子裡面!"

"他找人嗎?"高言之再問

"嗯~我聽其他學長說的,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想必生意很好吧?"林尹政說

診所不大,又忙不過來...

"怎樣?有沒興趣?"林尹政再問

"去看看也好囉~"高言之回答"我要怎麼連絡呢?"

"我給妳電話,他姓方,叫方易詠,電話是..."

高言之抄下電話,早上就給了方學長電話,

電話那端,傳來一個混厚溫暖的嗓音:"我是方易詠"

"嗯~您好!"高言之有禮貌的問:"方醫師您好!我聽說您那裡請人?"

"喔~是阿!不過,我沒有刊登徵人啟事...妳怎麼會知道?妳有經驗嗎?"

對方連續問著問題,高言之頭有點痛,不知道要回答哪一個?

"我現在在榮欣醫院工作,想換個環境,聽同學說的,您是我們學長..."高言之回答

"學長???"對方有點愕然:"妳是..."

"我是查理士大學畢業的..."高言之回答,她已經有點不耐煩,這通電話跟面試倒是很像

"哦???妳是哪位?"對方又是問題

"我姓高,高言之"高言之再回答

"喔...是高言之阿~"對方應該是明白,但是聽起來,他應該是認識自己的

"學長,你認識我?"高言之忍不住問

"呃...認識吧?"對方好像也搞不清楚:"不過,妳應該不認識我..."

"是嗎?"高言之的興趣來了,她倒很想見識這位"學長",

為何他會認識自己?而自己卻不認識他?

所以,她表示想要在今天就面試,對方約的時間也怪,就約在下午5:30

這時間,診所應該很忙,能談什麼呢?

重點是,高言之拿著地址,來到了海邊的舊部落,她有點傻眼:因為,她居然迷路了???

對高雄熟到不能再熟,她居然會在這個西子灣旁的小路找不到地址?

她撥了撥瀏海,很想詛咒自己不該穿牛仔褲出來,也不該搭捷運,

如果騎機車,她至少還可以到處穿梭,而不是走一大段路,

如果不是穿牛仔褲,至少在走一大段路之後,她不會兩腿發悶...

最後,她一路問到了那個診所地址,

那個招牌如果不仔細看,還真是看不到,

一塊不知名的木頭,上面似乎是手工雕刻出的幾個字體

木頭上面,幾顆投射燈的燈光就灑在上面:"小方-快樂的牙居"

和時下一般的牙科診所招牌,還真是天壤之別

沒有"美白,植牙...等字眼",就只是那幾個字,除了"牙"一個字之外

根本就和"牙科"扯不上關係,

而那個所謂的診所...

就只是一棟平房,外表看起來,大約也有30多年的歷史了,

圍牆上的磚塊,似乎用白色油漆整個粉刷過

也許是經過了雨水的沖刷

有些也已經褪了色,斑駁的佇立在小巷弄裡

大門還是木頭作的,下面跑了幾個大輪子

沒有門鈴,也沒有明亮的燈光

這是...危樓嗎???

高言之站在門口,猶豫了起來...要進去嗎???

高言之愣愣的站在門口,

突然,那木門嘩啦的被推開了

一個穿白襯衫,牛仔褲的男人站在她眼前

她向後退了退,心臟就像要跳出來似的

男人帶著黑膠框的眼鏡,也被高言之嚇了一跳:

"高言之?"男人看著她,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妳怎麼站在這裡?怎麼不按電鈴?怎麼不進去?"

又是批哩啪啦一疊串的問題,高言之還驚魂未撫,

不過,她可以確定,他就是電話裡面的那個"方易詠"

指了指男人身後的木門:"這...有門鈴嗎?"

男人薄薄的唇向上揚了揚,輕笑了一下,他讓出柱子旁邊的位置,

指著柱子說:"上面不是有寫麼?"

柱子上的確用壓克力做了幾個字"入門請拉繩",男人伸手拉了拉旁邊的繩子

裡面傳來風鈴叮咚的聲音

"ㄜ...剛剛沒看到這個"高言之洩氣的說,看來,她是被這間"診所"嚇到了

"這裡的機關還真多..."高言之低低的都嚷著

"哈!"男人笑了笑:"沒關係,上班以後妳就知道了"

"啊?"高言之抬頭看了看男人

"妳一點都沒變!還是像個高中生,哈!"男人打量著高言之

"你是...方..."

"好久不見!學妹!"高言之還沒說完,男人伸出手,握住了高言之的手

"ㄜ..ㄜ..你是說,我們見過面?"高言之拼命的搜尋腦海中的檔案,

偏偏腦中的記憶體,就像是被刪除掉似的,怎麼也湊不出來眼前的臉孔,

"是啊!"方易詠一附理所當然的說著:"在學校妳算是台灣學生裡面少有的女生囉!"

"而且..."他停了停,又打量了高言之一番:"迎新的時候,妳喝了一杯紅酒就醉了..."

"什麼?"高言之漲紅著臉,當年的糗事,一一浮上眼前

"不過,妳喝醉酒後,唱歌還挺好聽的..."方易詠還在回想著當時的事情

"可是我...怎麼對學長你的記憶都沒有?"高言之忍不住問了

方易詠又笑了笑:"那是因為妳入學後一個月,我就回台灣了!"

"喔..."入學一個月?怪不得呢!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欸!學妹!"方易詠還是笑著說:"我建議妳先進來吧!不然,妳可能會把蚊子餵飽!"

方易詠讓出了位置,示意高言之入內

高言之怔怔的向屋內移動,心裡還在想著,進去好嗎?這房子會不會塌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