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的畫像》是一部美國小說,英文原名《Portrait of Jennie》,作者是Robert Nathan,創作時間在1939年,1940年出版。1948年在好萊塢拍成電影,也曾在台灣上映,譯名為〈倩影淚痕〉,其他地方也有譯成《珍妮的肖像》,大家熟悉通用的譯名是《珍妮的畫像》。這是一部令人懷念的小說和電影,影響了許多人,最為大家熟悉的是三毛。三毛的第一篇發表作品《惑》,靈感就是來自這部電影。此外,亦曾見於琦君、瓊瑤、李家同等名作家著作或相關資料中。
今天我要寫的是李敖,李敖跟《珍妮的畫像》有甚麼關聯呢?李敖在大學日記1958年6月12日記載:「…十八、天下最動人之事莫過於小女孩之純真想法,如“靈肉之門”(敖按:又如《珍妮的畫像》)…」,這個我想所有「敖迷」都知道。我要寫的是不一樣的,敖迷們知道李敖翻譯過這部小說嗎?
我手上有2本書和一疊譯稿,這些物件的原主人是李敖,因緣際會來到我書房。
一本書是1953年〈青年基地社〉出版的《珍妮的畫像》中譯本,譯者藍婉秋,封面放的是《珍妮的畫像》電影劇照,這是一本薄冊子,扉頁鈐「李敖」朱印,封皮內面有李敖親筆註記。
另一本英文書,是1962年popular library出版的《Portrait of Jennie》,平裝文庫本,書封斑駁老舊,這本毫不起眼的小書,擺在舊書攤肯定無人問津,但是這本書可是陪著李敖度過五年煎熬的牢獄生活。
一疊譯稿, 20×15的稿紙約78張,為免敖迷們期望過高,在此說明這是原稿「影印本」。原著十八章,李敖只譯到第五章前半段。
雖然只譯了三分之一不到,但耐人尋味的是,甚麼原因讓李敖想翻譯這部小說,而且,出獄後還將原書以及自己的譯稿交給孟祥柯(蘇念秋),請孟完成它。不過不知何故,這件翻譯工作還是無疾而終。
現在我將部分譯稿及書影,放在這邊和大家共享。
《珍妮的畫像》藍婉秋中譯本書封
李敖親筆註記本書總字數約90200,計畫一年譯完,估計一天要譯222字。
李敖鈐印。
《Portrait of Jennie》英文原著。
圖:英文原著第一章第1頁。
以下是第一章第1頁李敖的譯文。(1971.8.9)
李敖譯文:「有一樣比吃的東西更叫我想望的,就是滿足我的想望。我很窮,我的作品人家也不知道;我常挨餓;在冬天,在我西區的小工作房裡又冷得要命。但這些都算不了什麼。 一談到我的遭遇,我談的並不是冷和餓。對一個藝術家來說,有比冬天和沒錢更深的苦惱;那就像是心靈上的一個冬天在那裡面,他的天才生命,他的作品元氣,好像都凍住了,都被一個死的季節逮住了——也許永遠逮住了;誰也不知道春天還會不會來,會不會把凍住的化開,逮住的放掉?…」
來看看同一段藍婉秋的譯文:「比渴望食物更加厲害的,還有這樣一種東西,那就是我渴望在藝術界成名。我窮,我的作品不出名,常常挨餓;冬天住在我西區的小畫室裡又冷。但那祇是最不足道的事而已。 當我談到困苦時,我並不是說寒冷和飢餓。另外有一種讓藝術家遭受的痛苦,是比在寒冬或貧困時所遭受到的任何事情還要壞;那真像是心靈的冬天,在這裡面,他天才的生命,他作品的活力,似乎都凍僵得不能動彈——也許是永遠地——被一個死亡的季節所束縛;而誰知道春天是否會再來把它釋放呢?…」
圖是藍婉秋譯本。
上圖:《Portrait of Jennie》P.12
上圖:《Portrait of Jennie》P.13
再欣賞一段譯文,裡面有一首歌,就是這首歌讓三毛魂牽夢繫。
李敖譯文:
「我有一個感覺,我覺得她在為沒有人跟我玩而難過,又為沒有人但卻有她陪著我而高興。這一感覺,叫我覺得好笑。我想小孩的遊戲可真得很,因為他們甚麼都相信。我們看到了一條教人覺得好玩的裂縫,她沿著裂縫用一隻腳跳,直把它跳完。『我會唱一個歌,』她說。『你願不願意聽聽?』
還沒等我回話,她就從她那軟帽邊底下,向上看著我。用清楚又不成調的聲音唱起來了。
『我從哪兒來,
沒有人知道;
我到哪兒去,
卻被跟著跑。
風在吹,
海在叫——
卻沒有人知道。』
這歌冷不防的引起我的注意,它竟這樣出乎我的想像,我不知道我本來準備聽的是什麼——兒歌或許流行歌曲之類;父母當演員的小女孩們,有時也唱情歌。『這歌是誰教你的?』我奇怪的問。
但她只是搖搖頭,站在那兒盯著我,『沒人教我,』她說。『那只不過是一個歌』」
藍婉秋譯文:
「…我想她一定為我難過,同時又因為除了和她玩以外沒有別的人而高興。這使我好笑起來;我想孩子的遊戲是真實的,因為孩子們相信一切。我們到達一個有趣的罅隙,她獨腳跳到罅隙的末端。『我知道一隻歌,』她說。『你喜歡聽嗎?』還沒有等我回答,她就從那帽緣下面抬頭望著我,用清晰而不合調子的聲音唱了:
『我從何處來,
沒有人知道;
我去的地方,
萬物都跟隨。
風呼呼地吹,
海嘩嘩的流——
沒有人知道。』
這隻歌使我的注意力完全分散,它是那麼不像我所期望的。我不知道我等的是什麼——也許是一些兒歌,這時代的流行曲子;小女孩的父母當演員的,有時唱情歌。『那歌是誰教你的?』我驚奇的問。
可是她祇搖頭,站在那兒望著我。『沒有人教我,』她說。『那不過是之歌就是了』。」
這段特別增加蘇念秋(孟祥柯)譯文:
「…我想她是在為我感到難過,同時她也感到高興,因為除了她沒有人跟我一起玩。想到這點,我笑了。我認為小孩子的遊戲是非常真誠的,因為孩子們什麼都相信。我們走到一條很有趣的裂縫,她沿著裂縫用一隻腳跳,一直跳完裂縫的盡頭。『我會唱一首歌,』她說。『你願意聽嗎?』
還沒等我回答,她就從她那帽邊下向上看著我,用清楚但不合調的聲音唱起來了。
『我從哪裡來,
沒有人知道;
我到哪裡去,
萬物都跟隨。
風在吹,
海在流——
沒有人知道。』
這首歌使我大感意外,它和我事前所預期的完全不一樣,我不知道事先我是在等待聽什麼歌——也許是一首童謠,或者一首當時流行的曲調。父母當演員的小女孩們有時候是唱情歌。『這首歌是誰教你的?』我驚奇地問她。
她只是搖搖頭,站在那裏看著我。『沒有人教我,』她說。『她只是一首歌。』」
這首歌歌詞原文如下:
『 Where I come from nobody knows
where I am going everything goes.
The wind blows, the sea flows,
nobody knows. And where I am going, nobody knows. 』
三毛在作品《惑》中,這首歌是改成這樣:
『我從哪裡來,没有人知道。
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
風呼呼的吹,海嘩嘩的流,
我要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
李敖譯稿影本
上圖是蘇念秋(孟祥柯)譯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