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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長崎群島的傳統基督教正走向滅絕

2025/06/04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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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長崎群島的傳統基督教正走向滅絕

美聯社

2025年6月4日

日本生月市（美聯社）—在這個位於長崎縣鄉村的小島上，日本的隱密基督徒聚集在一起，敬拜他們所謂的「隱密之神」。

在一間約有榻榻米大小的特殊房間裡，有一幅捲軸畫，畫中一位身著和服的亞洲女性。她看起來像是一位抱著嬰兒的菩薩，但對信徒來說，這幅畫其實是聖母瑪利亞和聖嬰耶穌的隱密版本。另一幅捲軸畫中，一位男子身著綴滿山茶花的和服，暗指施洗約翰的斬首和殉道。

館內也陳列著其他一些在日本基督徒躲避殘酷迫害時期留下的崇拜物品，其中包括來自中之島的陶瓷聖水瓶，中之島是 17 世紀 20 年代隱居基督徒殉道的島嶼。

這個狹小且容易被忽視的房間裡的聖偶像幾乎都與基督教沒有任何直接聯繫——而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1865 年，在經歷了日本島國軍閥統治者 200 多年的暴力騷擾後，許多原本處於地下狀態的基督教徒脫離了與世隔絕的狀態，皈依了天主教。

然而，有些人繼續信奉的並不是 16 世紀外國傳教士最初傳授給他們的宗教，而是他們在幾個世紀與殘酷政權的秘密貓捉老鼠遊戲中培育出來的一種獨特的、難以察覺的宗教。

2025年4月27日，星期日，日本南部平戶市生月島農民、隱居基督徒谷本正嗣（Masatsugu Tanimoto）在家中懸掛了一幅聖母瑪利亞和耶穌的畫像，這些畫像曾被秘密地供奉在他家中。谷本正嗣是生月島上僅存的幾名隱居基督徒之一。（美聯社/尤金星子攝）

在生月町和長崎縣其他偏遠地區，隱密的基督徒仍然向這些偽裝的物體祈禱。他們仍然用幾百年來從未廣泛使用的拉丁語吟誦。他們仍然珍惜一種將他們與武士、幕府將軍以及殉道傳教士和信徒的時代直接聯繫在一起的宗教。

然而，如今隱密基督徒正逐漸消亡，他們獨特的基督教信仰也即將隨之消亡，這種可能性也日益增加。如今，他們幾乎都已年邁，隨著年輕人遷往城市或背棄信仰，留下來的信徒們迫切地想要保留這一基督教分支的痕跡——並向世人宣告，它的消亡意味著什麼。

「現在，恐怕我們就要成為最後的人了，」68歲的谷本正嗣（Masatsugu Tanimoto）說。他是少數幾個還能背誦祖先400年前學會的拉丁聖歌的人。 “看到這個傳統在我們這一代終結，真是令人難過。”

16世紀，耶穌會的神父們成功地以利誘使軍閥和農民皈依基督教，基督教在日本迅速傳播，特別是在九州島南部，當時外國人在長崎建立了貿易港口。據估計，當時有數十萬人皈依了基督教。

自從幕府將軍將企圖反叛的基督教視為威脅後，情況就改變了。17世紀初，鎮壓造反者行動十分殘酷，數千人被殺，剩餘的信徒被迫轉入地下。

隨著日本向外國開放，1865 年 3 月，十幾名身著和服的隱密基督徒在長崎市向一位法國天主教神父謹慎地宣告了他們的信仰。

1873年日本正式解除基督教禁令後，有少數人成為天主教徒。

但其他人選擇繼續作為隱密的基督徒，繼續實踐他們的祖先在地下生活時所保留的信仰。

在接受美聯社採訪時，隱密基督徒談到了深厚的社區紐帶，這種紐帶源於一個時代，在那個時代，一個疏忽就可能給基督徒或其鄰居帶來厄運。

1614年基督教禁令頒布，外國傳教士被驅逐後，隱居的基督徒被迫隱藏一切可見的宗教標誌。他們家家戶戶輪流藏匿珍貴的禮器，舉辦秘密儀式，以慶祝信仰與堅守。

時至今日，這種儀式依然存在，自 16 世紀以來，儀式一直沒有改變。

生月地區的團體領袖被稱為“Oji”，在日語中意為父親或老人。成員輪流擔任這個角色，主持洗禮、葬禮以及新年、耶誕節和當地節日的儀式。

不同的社區崇拜不同的偶像，並有不同的儀式方式。

例如，在外海町，人們向一尊他們稱為瑪利亞觀音的雕像祈禱，瑪利亞觀音是無性別的慈悲菩薩，作為瑪利亞的替代者。

16 世紀 80 年代，茨城縣約有 18,000 名居民皈依了基督教。人們在一個被稱為「不能打開的盒子」裡發現了一個繪有十字架的漆碗、一座耶穌受難像和一座瑪利亞象牙雕像。

迫害結束後，許多隱密的基督徒拒絕了天主教，因為天主教神父拒絕承認他們是真正的基督徒，除非他們同意重新受洗並放棄祖先使用的佛教祭壇。

東京櫻美林大學宗教研究教授長谷川惠美說：“他們對自己和祖先數百年來的信仰感到非常自豪，即使冒著生命危險。”

谷本相信他的祖先延續了隱密的基督教傳統，因為成為天主教徒意味著拒絕已經成為他們地下日常生活重要組成部分的佛教和神道教。

「我不是基督徒，」谷本說。儘管他們的一些拉丁聖歌專注於聖母瑪利亞和耶穌基督，但他們的祈禱也是為了「祈求祖先保佑我們，保佑我們的日常生活，」他說。 “我們這樣做不是為了崇拜耶穌或聖母瑪利亞……我們的責任是忠實地繼承祖先的習俗。”

隱密基督徒的儀式通常包括吟誦拉丁聖歌，稱為“Orasho”。

Orasho 源自於 16 世紀傳教士帶到日本的原始拉丁語或葡萄牙語祈禱文。

最近在生月島上，三名男子舉行了罕見的「Orasho」儀式。他們穿著深色正式和服，在開始祈禱前莊嚴地在臉前劃十字架——這是一種混合了古日語和拉丁語的儀式。

谷本是一位農民，他是社區裡僅有的四個能背誦「Orasho」的男子中最年輕的一個。小時候，他常看到鄰居們在參加葬禮和追悼會時，在祭壇前的榻榻米上背誦「Orasho」。

大約 40 年前，在他 20 多歲的時候，他從叔叔那裡學習了 Orasho 課程，這樣他就可以向他的家族世代信奉的隱密之神祈禱。

谷本最近向美聯社展示了他祖父用毛筆和墨水書寫的一份已經風化的祈禱文抄本，與他的祖先從老一輩人那裡勤奮抄寫的祈禱文很相似。

谷本一邊仔細翻閱奧拉紹的《語言學》，一邊說他基本上能聽懂日語，但拉丁文聽不懂。他說，拉丁語很難，但“我們能記住所有內容。”

如今，由於葬禮不再在家中舉行，而且年輕人紛紛離開該島，因此每年只舉行兩到三次奧拉紹葬禮。

關於隱密基督徒的研究很少，因此不清楚還有多少隱密基督徒存在。

根據政府統計，20世紀40年代，長崎約有3萬人，其中生月島約有1萬人。但最後一次確認的洗禮儀式是在1994年，有些估計稱，生月島上僅存的隱密基督徒不到100人。

隱密的基督教與日本以農業為主的社會時期所形成的社群紐帶息息相關。二戰後，隨著國家現代化進程的推進，這些紐帶逐漸瓦解，而近代的發展也徹底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甚至在日本農村地區也是如此。

隨之而來的是農民和年輕人口的減少，以及越來越多的女性外出工作，使得維持孕育隱密基督教的緊密網絡變得困難。

「在一個個人主義日益盛行的社會中，隱密基督教很難維持現狀，」當地民俗博物館館長中園茂夫（Shigeo Nakazono）說道，他研究和採訪隱密基督教已有30年。他表示，隱密基督教存在結構性弱點，因為缺乏專業的宗教領袖來傳授教義，並使其適應環境變化。

自 1990 年代以來，Nakazono 就開始收集文物並存檔他與隱密基督徒進行的視訊採訪，試圖保存這一瀕危宗教的記錄。

長谷川真瀨也認為隱密基督教正在走向消亡。「作為一名研究人員，這將或是一個損失，」她說。

63歲的船原正志（Masashi Funabara）是一位退休的市政廳官員，他說，附近的大多數團體在過去二十年都解散了。他所在的團體現在只剩下兩個家庭，比他所在地區的九個家庭少了很多。他們每年只開幾次會。

「與祖先們不畏迫害、堅守信仰的悠久歷史相比，我們負責這些偶像的時間只有二三十年。想到他們所遭受的苦難，我就覺得不能輕易放棄。」船原說。

就像他的父親背誦《奧拉紹》一樣，船原也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些段落；他希望在地方政府工作的兒子有一天會同意成為他的繼任者。

谷本也希望兒子能將這項傳統傳承下去。「隱密的基督教遲早會消亡，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希望它至少能在我的家族裡延續下去，」他說。 “這是我的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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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攝影師 Eugene Hoshiko 對本文也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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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聯社宗教報道由美聯社與 The Conversation US合作提供，資金來自禮來基金會 (Lilly Endowment Inc.)。美聯社對本內容負全部責任。2025年4月27日，星期日，日本南部平戶市生月島的農民兼社區領袖谷本正嗣（Masatsugu Tanimoto）展示了一本手寫的“orasho”祈禱文筆記本，這些祈禱文是島上僅有的數百名所謂的“隱居”基督徒之一。谷本正嗣是生月島上僅有的數百名所謂的「隱居」基督徒之一。他在家中展示了一本手寫的“orasho”祈禱筆記本，這些祈禱文是口耳相傳的，代代相傳。（美聯社/尤金星子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