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吻痕

老大出生時僅七磅重，胎毛稀稀疏疏的，非常愛哭，弄得初為父母的我們疲於奔命，連醫生都很同情我們，安慰說，這只是特例，千萬不要被嚇得不敢再生了，相信第二個小孩必定會讓我們輕鬆許多。

過了將近三年，老二出生了，重達九磅十盎司，胎毛濃密，滿頭黑亮的長髮。他吃完奶就睡，一睡就是四小時。除了肚子餓和尿片濕了之外，他極少哭鬧，是個好乖的小貝比，我原應感到滿足喜悅的，只是我發現在他印堂上有一塊紅色胎記，我擔心那會不會一輩子在他印堂上？那樣的話，在成長過程中，是否會影響他的心理？他會不會因此而感到自卑或失去信心？

我去問醫生，老醫生笑著回答︰「貝比額上的是天使所留下的吻痕啊！這是天使祝福後送來的貝比，你要好好疼愛！」

醫生還說，那個印記會隨年紀的成長，慢慢淡化消失，所以不用擔心。我不知道他所說胎記會淡化之事，是否安慰之詞？那要時間來證明。但醫生說那是天使之吻，確是有智慧的說法。使我這個年輕的父親，從擔心胎記可能為小孩的未來帶來困擾，變得想法更為正面和積極。我想，這嬰兒可能真是天使送來的特別禮物喔！

小孩從小就顯得跟一般小孩不太一樣。在他兩、三歲時，有朋友來訪，帶了糖果給他。他沒有拿起糖果就吃，而是將糖果平均分成兩份，將其中一份包起來。朋友問他為何不吃？他說，一份是要留給哥哥吃的，因為哥哥上學不在家。朋友聽了嘖嘖稱奇，說還沒見過那麼小的小孩，會那麼懂事的去為人著想的。

也是在他兩、三歲的時候，醫生發現小孩的兩條腿長得不正，推薦我們帶他去看專科醫生。醫生說必須趁小孩還小趕快矯正，我們因而得訂購一套固定在一起的鐵鞋，在小孩睡覺時穿上。我看到那雙笨重的鐵鞋，心裡實在不忍，因為知道穿在腳上會不舒服，而且睡覺時連翻身也很困難。小孩願意穿嗎？他會哭鬧嗎？但醫生說，要矯正必須趁小開始。我只好每晚在小孩睡覺時為他穿上。小孩雖然不喜歡，卻沒有哭鬧。有時夜裡看到他想翻身卻又不能，我心中就是一陣疼痛。

在他三、四歲時，有一天午睡，他不小心將自己鎖在房裡出不來了。他的媽媽不知如何從房間外開鎖，所以對小孩說，你乖乖繼續睡，等爸爸下班回來才為你開門。他居然不哭不鬧，靜靜等了好幾小時，直到我回家為他開門。在他唸學前班的某天，學校帶他們出外參觀。回來時，校車開到停車場，家長們都在那兒等著。只見他下了車，沒有奔向我這兒，卻是站在車門外伸手協助其他小朋友下車。旁邊的家長看了都嘖嘖稱奇。

從小就真的可以看出小孩的善良和體貼。不久前看到一篇文章說：「你的孩子並不屬於你，他們是生命延續的代表。他們經你而來，但非為你而生。你可以給他們愛，卻不能給予思想。你可以給孩子一個家，但這不是他心靈的住所。你可以盡力去愛他們，卻不能要求他們愛你。」我覺得說得真好，真貼切。

一轉眼，小孩長得又高又壯，就要上大四了。小孩不但成績優秀，拿全額獎學金，而且做事有責任感，從來不需我操心。如今他印堂上的胎記也已淡化消失了。然而，偶爾我還會想起醫生說的，嬰兒印堂上印記的是天使之吻，那彷彿還是昨天的事。

                        (2010-07-20 刊登於世界日報「家園」版)

【附記】

「天使的吻痕」在今天刊出﹐但我差點在網上漏看了﹐因為沒想到會不到一個月就見報。

這篇短文是在七月一日的晚上寫的。七月三日世界日報「家園」版的編輯部來函說文章要留用﹐不過原文稍長﹐請我刪減至 1200 字左右。我精簡了一下再寄回去﹐心想大概要到八月上旬才會刊登出來﹐所以這兩個星期都只是隨意瀏覽而已。今晚我點選世界日報 b>ePaper 版面的「家園」版﹐這彩色的版面和實際印刷的報紙是相同的版面﹐但是我並沒有看到自己的短文已經刊登出來了。只能說是因為我向來迷糊﹐而且也沒有預期那篇短文會那麼快刊出的緣故。那是在我到「藝文」版閱讀「上下古今」裡的文章時﹐無意間看到文章下面所列「藝文天地 — 超人氣」名單的第一名是「天使的吻痕」。當時我頭腦沒有反應過來﹐正想點選閱讀之時﹐我才覺得這篇文章的標題有點熟悉喔。這時﹐我才有點像是夢中醒來。咦﹐那不是兩、三個星期前我所寫的短文的標題嗎？我點選過去﹐果然是自己的文章。要是今晚我沒在無意間看到﹐我肯定就不會知道它已經刊登出來了﹐那麼當初我答應要在刊出時捕捉影像﹐留給小孩當作紀念的承諾﹐可能就會落空了。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