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我的牛肉麵
2007/06/30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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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個牛肉麵迷,每個週末他都會帶著全家人四處去吃牛肉麵。我還是個小孩子,不愛吃肉,不敢吃辣,爸爸會為我點一小碗牛肉湯麵不要辣。忘了是第幾次去永康牛肉麵店吃麵,隔壁一個大圓桌坐滿了一家子人。媽媽先發現了,是傅培梅耶!在電視上教大家做菜教了好幾年的名人廚師,我家有她的食譜,厚厚一本裡面好多彩色圖片。我幼小的心裡想,最厲害的廚師都要一家人來這吃麵,我好崇拜我的父親。
爸爸總會挑個面朝外的座位坐下,吃麵時眼神左顧右盼人來人往,嘴裡有滋有味的聲響。而且爸爸吃飯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我沒有什麼被催促的印象,爸爸的嘴角應該是有笑意的。媽媽說從小我就被小阿姨表揚,只要看妹妹吃東西就感覺那東西好好吃喔…。是遺傳的,媽媽廚藝非常好,爸爸喜歡美食,他兩又都是客家人。
味覺也會因環境而起變化的。人是很渺小的,環境才是老大。
在台灣我的口味非常淡,經常沒什麼胃口,我估計是氣候悶熱的關係。來到北京之後我的口味就重了。經常二十個餃子沒有問題,水煮魚是一鍋熱油浸泡著魚片和花椒,魚底下還淹著一大叢的豆芽菜是我的最愛。我就是愛吃便宜的東西,視若珍寶。昂貴的東西我總是有個夠容易膩味,越便宜的東西我越貪得無厭。所以水煮魚那鍋裡對我來說魚是配角,我的主角是豆芽菜。我是那麼慶幸自己是農家的子弟。
共產主義國家的人民關心的告訴我,不搶,就沒得吃。
那就少吃點,能餓得死嗎?我當然沒有那樣做回答,那就太不識好歹了。但我就是無法加快吃飯的速度,主要是因為我非要好好咀嚼食物之後才能下嚥,不這樣我的肚子就會不舒服,彷彿肚子裡壓了一塊石頭一樣。所以我喜歡上了洗碗,飯後不會沒事做而只能坐著,可以玩玩水,活動活動消消食。擦乾洗碗槽邊的水是最後一個步驟。然後,廚房看起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慚愧的體會到自己是如此幸福的,飯都吃不上的日子,我一天也沒有經歷過。也終於想通了,只要有得吃,就要寬心的活著。再沒有別的思想,比這更能救贖我的心靈了。
剛到北京時我夢到台北的陽春麵和排骨飯,現在我最喜歡的是你做的火鍋湯底,我們在家涮很多青菜和羊肉。青菜是主角,羔羊肉還是配角。北方的你說,使勁吃!這是一種愛的方式。把最好的最大量擺在你面前,要你放開來享用。這是大氣的,北方。原來我就是個小島居民。當宴席中所有的菜都是一大盤一大盤的上,水果也上來了,之後,才鬆一大口氣。門在此時又被服務員推開了,赫然上了好幾大盤的餃子,餃子這裡論斤賣,一斤大約三十個一大盤,餃子們緊挨在一起冒著香噴噴的熱煙。這是一種語言。當主人的是絕不會讓來客吃不飽的!你放心。
我從小就愛水餃,北方人說餃子,聽著感覺好像更好吃,於是我也改口了。連北方人都不是個個都能欣賞的茴香餡,我特愛。茴香像它的名字一樣有一種特別的香氣。是草味,茴香就是一種非常濃郁的草香味。台灣吃不到的的滋味我會特別珍惜,所以說我是活得很現實的人。香菜在台灣的食物裡從來都是配料,大多切成碎末入菜。在這就不同了,吃火鍋時會直接涮來當成青菜吃,吃著帶點苦味,入口喉嚨回甘,餃子裡也有香菜餡兒的,所以香菜算是在北方出了頭了,有名有姓的一個角兒。我喜歡帶點苦味的食物,苦之後總是會帶來一份甘醇與清爽。苦是美好的前戲,我是偏草食性的。
郎君阿….
你是不是餓得慌阿,壓活兒一呦嘿,
你若真是餓得慌,十娘給你做麵湯….
上面是一首地方民謠的歌詞,把麵湯唱成歌兒,越唱我越餓。
到餃子館吃餃子時,可以要求服務員來一碗餃子湯,就是煮過餃子的麵湯。端來的一個大碗裝著熱呼呼的白呼呼的熱湯,清清淡淡一抹油光浮在湯面上,免費。我說白水很好喝,聽的人大都露出怪表情,小學時候我喜歡找同學比賽喝水,我水量之大且快通常都贏,也是因為我愛喝水所以能喝如此大量。我的身體告訴我口渴時候只有常溫白水是神水。而煮沸過的自來水又是最順口好喝,罐裝礦泉水偶爾有化學味。所以餃子湯對我來說當然是甜美的湯汁,不奇怪朋友說我就喜歡吃沒有味道的東西。
想到“工研醋“從名字上就徹底的敗了,廚房裡隨便站著“老才臣牌“的叫做“才臣米醋“。如同一說“老抽“就不會有“金蘭醬油“香,所以醬油就開始搭飛機到外地,去了思鄉的外地人家裡。前幾天我削去了荸薺(馬蹄條裡面那個甜脆的馬蹄)的皮,直接生吃,覺得像甘蔗的小孩子,實在太好吃。這裡的小黃瓜不叫小黃瓜,因為個頭不小,就叫黃瓜。這裡人經常就是洗洗乾淨啃了吃,在飯館點來也是這樣一條一條完整躺在盤子上,會給一碟像炸醬一樣的沾醬。這個冬天我們家裡是用美乃滋加芥末調成青醬,我還是把黃瓜切開成長條沾來吃。我說餐廳這說飯館,現在看來是有道理,餐廳是小間一點秀氣一些,飯館是大一點的地兒,比較鬧騰的。是在北京。
當我長大了之後,還經常會一個人去永康牛肉麵店吃麵,牛肉麵店的炸排骨好吃是一個同事跟我提起的,後來我一個人去吃麵,偶爾點的就是一碗牛肉湯麵加上一塊炸排骨,不再要求麵必須不辣了。記得爸爸最愛吃的是粉蒸排骨,迷你的小蒸籠上面小排骨們沾著糯米抱在一起,排骨底下是地瓜在撐著它們。那地瓜自然又是我的大腕了 。
算算,我和爸爸有二十年沒什麼聯繫了。兩個月前,我飛回了台中探望爸爸幾天,就在我回台北之後,弟弟給我電話,說爸爸想吃台北的一家牛肉麵……我笑著說,是永康街的吧?弟弟覺得很驚訝,是。原來這碗牛肉麵,一直都還是當初那個女兒和爸爸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