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是的，大開殺戒，【殺無赦】只能算是個小場面。

看過老克在1977年的【交叉射擊(又譯魔鬼搭檔)】，

最後那場以8000發子彈，

將一部裝甲公車打成蜂窩的戲，

就知道【經典老爺車】最後老克被青少年擊斃的戲，

更可能只是一場跟小朋友玩玩的「兒戲」

──也連帶騙倒了被消費社會拖下水的大人。

【經典老爺車】的開場，其實就暗示著

老克要在這片子把自己「玩死」的戲謔意味。

接續我們文章一開頭，

描寫影片開始的第一場戲，

接下來是老克在家中宴請這些前來悼哀的親友們。

這場戲又以兩場跟小孩有關的戲為主。

首先是，

老克到地下室搬椅子，

一群小男生早已躲在這裡，

偷偷打開並把玩老克那個收藏著他韓戰勳章的老鐵盒；

再來是那個露肚臍的孫女，躲在工具室偷抽煙，

遇到老克進來時，竟對他說

「你有沒有想過，你死後你那些傢俱要怎麼辦，

我現在住的地方正缺傢俱呢！」

15歲的孫女如此想「玩死」老克，

45歲的兒子與媳婦也在後來繼續跟進。

他們有天跑來跟老克說要給他過生日，

卻又對他說「你一個人住太不安全，我們建議你搬到安養院比較好。」

有了這麼戲謔的前提，

再來逼近看人們一說再說的「(死之)救贖」論，

那確實會叫人笑破肚皮！

且看老克已然打定主意，

要被那群苗族不良青少年幫派「玩死」之前，先做了哪些事：

(1)首先，他先去理髮。

他還調侃理髮師老友說，

「錢就別找了，免得你不小心切掉我的頸動脈。」

(2)其次，他去做了一套合身的西裝。

他還特地告訴師傅說，他從來就沒有過一套合身的西裝

──看清楚了嗎，這時候老英雄開始要「化裝上陣」了。

(3)然後，他把來日無多的老狗，

拉去給隔壁那個老死盯著他看的苗族老婦，請她好好照顧牠。

(4)最後，他終於去找那個年輕神父告解。

這位仁兄打一開始就奉老克亡妻的遺命，

不斷騷擾老克要他去教堂做告解。

老克始終沒去，現在終於去了。

但他會告的是那門子的解？

老克如是「告解」:

一說他逃漏稅，二說他始終沒能跟自己的孩子們親近。

就醬的告解，令年輕神父錯愕到感覺自己，被耍了！

死到臨頭的老克(幾度咳血到醫院檢查後，自覺他日不多)，

單煙沒馬地，跑去面對苗族「青」幫，

還耍了個假掏鎗、實找打火機的假動作。

結果，老克被一小陣亂鎗就打死倒地；

結果，老克倒地死的是毫無遮掩的，四腳大朝天。

5‧

結果，一堆死腦筋的人就說，

這是(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救贖(姿勢)！

也真虧了這些人受教了一十八年

「閱讀，要看上下文，切莫斷章取意！」的人們，說得出如此之口！

從本片中老克死的姿勢，

咱們回過頭來一望，

相較於他過去老在電影中，

一臉不屑地吐煙草汁，

本片中他那不斷低頭縮頸的咳嗽，

似乎更接近於「暗自謔笑」。

老克死掉的姿勢確實值得研究。

之前戲耍般的告解，已經徹底明示他心中無天主；

現在以大大方方的姿勢，死在那些小毛頭連800發都不到的鳥鎗下，

這擺明了，我老克只是在跟你們這些小鬼玩打戰的遊戲！

──最後，我老克實在有夠懶得鳥你們，

索性躺在地上瀟灑裝死。

裝死的遊戲，繼續上演著。

老克躺在半打開的棺木裡，

年輕的神父走出來，並不是為老克說禱告辭，

卻是自己向大家公開告解：

「Walt(老克)總說我不懂生死，

他是對的，我確實不知道什麼是生死，

直到我開始了解他。」

請特別留意，鏡頭這時

是以躺在棺材裡的老克的仰角方式拍神父，

這時候的神父所言所行，所呈現出來的，

更接近是「活靈活現」的Walt(老克)：

躺在神父下面很安然的老克，

簡直就是「開始要懂生死」的神父的水中倒影。

「開始了解」【經典老爺車】中的老克，

確實要從老克「玩死」自己之後才開始。

但，那不是悲劇式的什麼撈什子牛仔之死，

而是喜鬧劇式的牛仔躺在棺木裡後，

大家才開始知道什麼叫生與死。

於是，我們終於了悟：

電影中角色之死也有真死與假死。

有死得只留下一屁股煙霧，

更有死得教人猛然醒悟

──到底是我老克的肉體死了，還是你們的腦袋死了！

6‧

老克在【經典老爺車】中，

把電影藝術的範圍又推進了一個層次：

喜劇也可以包藏著悲劇故事，

老了的爵士牛仔也可以搞笑

──去笑死那一大票自認懂牛仔的人！

這，點明了，為什麼日前(2009/0225)

老克到法國接受「坎城影展終身成就獎」，

他當時致詞表示說，

他深深感謝法國人比美國人更能欣賞他的作品：

「你們頒給我這個獎，讓我感到受寵若驚。

一直以來法國影人都對我十分支持。

我執導的第一部電影【迷霧追魂】，

法國同行以及影評人就給我很多的鼓勵。

反而在美國，

同行的反應卻保守得多。

法國更是第一個肯定電影是藝術創作的國家。」

這，更也說明了，

(1)為什麼影史上最能意識到

「鏡頭與故事」是兩回事的導演

侯麥是法國人，

(2)影史上首開質疑「電影中的真實性」議題的評論家

巴贊也是法國人。

而此片近日剛登上法國電影票房冠軍，

足足領先第二名(由蘇菲瑪索主演)的影片一倍，

這也就更明白地展演了，

老克這部片的「價值」絕不僅只是故事而已

(乖乖，電影不是只有故事語言ㄋㄟ)，

更不會只是咱們的老,中,青影評們所說的，

那般哀哀叫的悲劇模樣！

──哀哉，台灣人寫的所謂影評！──

這才是這部片在台上映時，

所包藏的的「本土化悲劇」之所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