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晚餐前他妻子想了半天才決定煮苦瓜湯，妻子煮了一鍋她拿手的鳳梨苦瓜雞，妻子知道他不喜歡吃口感澀澀的雞胸部位，向來都只買雞腿，肉質嫩度還特地挑過。晚餐桌上他喝起那鍋湯，真是湯中極品，挑動他每一瓣味蕾，他喝著舌頭如跳著舞似的動個不停。

妻子煮鳳梨苦瓜雞一定用大樹的名產鳳梨豆瓣醬，加了這個特殊佐料，堪堪可以在滿漢全席上列出來了。他是不清楚妻子如何拿捏鳳梨豆瓣醬的份量，總之是多一分太過、少一分不足，那鍋湯真是湯鮮味美，他忍不住還是多喝了些。

妻子習慣買白嫩嫩的苦瓜煮湯，他聽說綠色山苦瓜更能降火氣，問過妻子為什麼不買綠苦瓜，妻子是這樣回答他的。

「白色的苦瓜苦味少一點，煮出來的湯才不會因為苦味壞了整鍋，而且苦瓜的白色和鳳梨豆瓣醬的土黃色配起來，多好看啊，你沒聽過白玉苦瓜嗎？」

白玉苦瓜？白玉苦瓜不是故宮博物院裡展覽的古物嗎？在那古色古香的建築物裡，典雅的暗沉色澤還真襯托出白玉苦瓜的晶瑩剔透，還真虧妻子有這麼好的聯想力。

「呵呵……鳳梨苦瓜雞也能和白玉苦瓜扯上關係，我真是服了妳喔！」

「嘻嘻……你就多喝一碗啊！」妻子說著又幫他盛了一碗。

他看見妻子靦腆的笑了，自己是高興地喝下這碗鳳梨苦瓜雞湯，甘甘甜甜醇美的感覺，真好，他腦子裡油然而生的卻是她白皙的肌膚，不自禁抿嘴一笑，他妻子也瞧見了，但只看到他的笑容，沒看到躲在笑容後面的心虛。

「好喝嗎？」妻子問。

「嗯，好喝。」

晚餐後妻子忙著收拾善後時，小寶已經備好去上心算的書包，父子倆在廚房門口沒見著人就說了再見，妻子顧不得洗到一半的碗盤，扭緊水龍頭，在圍裙上擦擦雙手，跑出廚房做例行交代。

「小寶，上課要專心喔！」

「嗯。」

「你別讓他遲到了唷！」

「知道啦，所以要趕快，不然路上車多就很難說了。」他牽著小寶套了鞋要開門，想起什麼的又對妻子說：「一趟路來來回回跑浪費油錢，我就找個書店看書，時間到了會去接小寶回來。」

「喔，也好。」

小寶才進了心算教室，她的電話就打來，他順便看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微微一笑，還真準時哪！
她在手機那頭愛嬌的說著，今天先生在家，她不能外出太久，好不好就到她住家附近的超商等她。

「你知道的，路頭的那家。」

「我知道啦，那家就是妳家，妳家就是我家。」

他故意亂改廣告台詞，她在手機那頭嚶嚶笑著，「你真壞耶，什麼我家就是你家？」

「不是嗎？妳不是我的嗎？」

「你好壞喔，不跟你好了。」

她在看不見的那頭越是愛嬌，他在車水馬龍的這頭越是想超車快駛，他知道她那不是真心話，他的壞她才愛的咧！

「不跟我好喔？那我就不過去了唷！」他故意逗她。

「呃？」她愣了一會兒，再嬌瞋道，「你壞死了。」

「我壞？妳不是就喜歡我這壞嗎？」

「你……不和你說了啦，快來吧！」

他就知道她等不及和壞壞的他纏綿，其實他自己讓她這一說，體內的使壞細胞全在血管裡亂竄了。快，再不快，會腦充血的。油門踩到底，他趕快就向市郊她家的方向去。

便利商店前讓她上了車，她眉眼間盡是蕩漾春情，纖纖手指指向路的盡頭，示意他開向昏暗的荒地。

「去那兒？」

「嗯。」

他想起她說丈夫在家，不能外出逗留太久，這下子是要當起車床族嗎？她不是不喜歡狹小空間裡的翻雲覆雨？說那侷促中壞了情趣。

難道她有更好的點子？想到這，他的血從頭頂全數衝下來。

果然，她要他在路尾暗處熄火停車。下了車，她拉著他的手，笑裡含帶媚態，他怎禁得起無語淫聲浪笑，急吼吼就將她圈進一旁的菜園。

不高的棚架垂掛著一條條大小不等的果實，高大的他左右都擦碰到，那氣味聞起來挺熟悉。啊，原來來到苦瓜園啊！

「嗯，晚餐才喝苦瓜湯，現在就到苦瓜園……」他喃喃道。

「你說什麼？」

「沒，沒說什麼，我說妳啊，是我的消暑聖品，頂級……」苦瓜兩字他沒說出口，因為他的嘴還有別的重要任務了。

他們等不及就在路尾的苦瓜園裡辦起野宴。他突然想起晚餐桌上妻子說的白玉苦瓜，凝望她褪去衣袖的上臂，應該蔥白似的渾圓；她裸露的前胸，合當是白玉般的晶瑩，這會兒怎是褪了色似的灰撲呢？仰頭一看，穿透瓜棚的月色才只細縫一般，只能拖個殘餘月光，悄悄爬過她平滑的肩，再滾落她柔綿的乳，當然光亮不了。

管他的，苦瓜也罷，白玉也罷，白玉苦瓜也無妨，都不及懷中嬌喘不休的她動人。棚架下他奮戰不懈，棚架上方才被他撞到的苦瓜咚咚掉下幾條，不偏不倚打中他的背，滾向她的腰際、臀側，在他倆搖搖晃晃中被壓得細碎了。

這會兒他們倆彷彿醬在苦瓜缸裡，渾身盡是苦瓜的味兒。

不過這苦瓜的味兒在他聞來也還香，她就在他眼前、懷裡，苦瓜不過是做見證罷了，見證他兩人偷得的愛情。

可苦瓜濃烈的味兒，還是引著主人敏銳的嗅覺前來。野宴，終於被來尋視菜園的園主識破。

「唉哟，夭壽喔，恁恁……是將我這個所在當做啥？」園主將手電筒照向地上的他和她。

園主聲量大得引來更多鄰人品評。

「見笑喔，在苦瓜園『炒飯』，會好吃嗎？」

「這個女的白蔥蔥，和園裡的苦瓜一樣嘛！」

「人家是煮苦瓜雞，這是苦瓜什麼？」

「……」

「……」

他與她抓著蔽不了體的衣物，遮遮掩掩地要躲開園主超大的手電筒亮光。

更多尋聲而來的鄰人有人認出她，指指點點窸窸窣窣論著，他和她的臉比藤架上新生未熟的苦瓜還苦了！

───刊登2007年9月29日更生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