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差

機身逐漸拔起，奮力奔人大片的夜色裡，我緊緊地靠在座椅上，體會起飛加速造成的壓迫。今天第二趟航行，卻依舊適應不了高聳入雲的那份心驚。據聞澳航是唯一失事率零的國際航線，我又何必多加憂慮？遊移空中，觸不著地面，總少了種踏實感。但,逼近夢想成真的喜悅能克服一切的，我想。

航越赤道線後，我們就到了南半球。

由小圓窗外望，香港燈火似還在不遠處揮別，一閃一閃，祝我們旅途愉快。還會回來的，十五日後，屆時再細細領會東方之珠的風釆。機身駛入對流層，海面最後幾點漁火也隨之淹沒雲端。收回視線，調整椅背，剛才由氣壓之衝力造成的不適也該調整過來了吧？八小時的航程，用膳，睡眠都得在這不到五十平方厘米的空間解決，也的確夠辛苦的，在等待晚餐的空檔，不如先和鄰座隊友聊聊，認識彼此，交換對這趟旅程之期望。

為何想到澳洲？是艾麗斯岩雄巨挺立的壯闊，還是帆船般優雅亭亭的雪梨歌劇院令我神往？是欲親自撫摸無尾熊與袋鼠的迫切，還是觀看小企鵝的好奇帶我上這段旅途？也許都是吧。當對台北的溼冷陰寒到達耐受上限時，就忍不住像侯鳥般南飛，飛向無垠的南方，越過大海，一直下去，下去；……，直到南半球的世外桃源。南半球現在正是盛夏，溫暖的海風，蔚藍大洋，時時撫慰那顆顆冰凍數時的心情，再度迎向生命的歡欣。也許我天生是屬於夏日吧！來到南半球，至少可在二月重溫八月時才有的感受。

結束精緻的「飛機餐』後，緩緩調整姿勢，靜待下個節目登場。拉長頸子，辛苦看完了免費電影，又過了兩小時。午夜一點，艙內漆黑一片，該睡了嗎？航空圖上顯示我們正於接近新幾內亞的上空，當地是幾點鐘呢？澳洲現在又是什麼時刻呢？

突然，驚覺到時差的必然性。向東行，註定要損失幾小時的光陰，我們會早些見著日出，會早些吃早餐，而睡眠則會少些，然而，好像少了些什麼，三小時，就這麼不見了。

台北和澳洲東部時差三小時。

失去，容易復得。失去的三小時，於回程能重新獲得 ，但人，往往只記得失落的沮喪，而想不起獲得時的歡愉 。告訴自己，這三小時沒有+失去，，它們，還會再回來 。如此想想，這一百八十分鐘的青春並沒有白白耗損，也 就寬心多了。

那麼適應呢？時差造成生物時鐘紛亂亦是一待克服的問題，。適應力一向不佳的我可否忍受睡眠時間更迭之疲勞？生態學讀過，所有生物都必需面臨的問題即是適應環境，「適者生存」，而且環境有生理，心理，社會層面，每每其一出現落差，總得靠努力改變自己以調適。從前經歷過不斷輾轉流離，轉學，轉系，換新社團，搬家，雖苦，也總是撐過來丁。這三小時的斷層，又算什麼呢！適應力此人家差，但，還是可以適應啊！

戴上眼罩，祝自己在飛往南半球的飛機上－做個好夢。

貝尼隆之帆

記不得有多久了？自從在月曆上無意瞥到那片片帆影開始，悠然依依地便直映心底。明知她不可能消失，思念卻漸漸加深，巴不得飛到她身傍品味她的風韻。如此般地相思累積愈久，愈無法平復。

大家都道她像一艘有著八扇大小帆葉的巨艦，昂首闊步悠遊於雪梨灣內，教艷陽下艘艘出巡的小艇相形失色，只得認命地向她俯首稱臣:有人讚她如同片貝殼，靜佇岸邊透出陣陣雪白晶瑩。輕貼著這片貝殼，不斷激起海潮迴嚮的夢中天籟，帶領我們跨過藝術殿堂，迎向那音樂與戲劇之美；而我有時看她像枝肥厚的仙人掌，如同園藝盆景般點綴於凡囂塵世邊緣，帶給都會一成不變生活一絲調劑，使摩肩接踵的水泥森林不致成為全然文化沙漠。高空俯視她，又覺似兔女郎的長帽，在遠處頻頻向你揮手，頑皮地想為這全國第一大城帶來活潑輕鬆的氣氛。依舊是如月曆中初見般璀燦動人，依舊是澳洲的國家象徵，屹立於貝尼隆岬，她的名字是──雪梨歌劇院。

飛機沿著藍得亮晶晶的海岸線前行，越過玻璃帷幕，鋼架建築林立的市區，俯臨萬頃壯闊的紅頂郊區住屋，準備降落。雪梨──我們到了。

畢竟是參加旅行團，一早上的走馬看花，教人有疲於 奔命之感。大部份古蹟建築，由於時間不允，只能隔著移 動的車窗靜靜觀賞。司機以他濃厚的澳洲腔述說雪梨市的 歷史。心中浮現個有趣的想法，同樣是Sydney，香港 人譯為「悉尼」，國內當男子名則譯為「薛尼」，為何最 後又譯成「雪梨」呢？或許中國人改不了老饕的天性吧！ 從這角度臆想，歌劇院似乎成了個大桃子靜置在雪梨灣畔 ，等待吃客們前往品嚐。

為了以不同方式品嚐這顆（其實是三顆：歌劇院、音 樂廳及貝尼隆餐廳）「大桃子」，司機戴我們於不同據點 取景。港灣大橋下看她，遺世獨立，突顯於貝尼隆岬盡頭 ，在寬闊寧靜的雪梨灣內雄據一方。那大膽的白色帆翼造 型屋頂彷彿就要乘風而去，昂然航向港口；由皇家植物園 ─歌劇院的東側觀看，景觀又截然不同。雪梨市全景在 此盡收眼底，歌劇院林立華廈的對比下，似乎渺小多了。 據說這是觀賞劇院最好的角度，她緊傍著海灣大橋，傳送 出無比的嬌媚情愫。沿著灣區一路駛來艘渡輪，搖搖晃晃 地向她頻送秋波，歌劇院臥在雪梨市懷中，又拘謹如處子 ，雖感受不著原先的大將風采，倒也清而不寒、媚而不俗。 換個角度，竟感受到如此不同的風情，也難怪有人稱她千 面美人了。

實地君臨劇院階下，又驚心於其壯闊。由瑞典陶瓦拼 貼成的複式屋頂聳入雲霄，法國彩色玻璃圍成之窗口也掩 不住內部的亮麗。興之所至隨意逛逛，繞著禮品專賣店飽 覽種種針對劇院造型設計的生活用品，牆上各式劇院海報 及照片，美術巧思令人讚服。櫥窗中的小模型雖簡單，倒 也把劇院特殊處發揮得淋漓盡致。坐在露天咖啡座上，望 著成群擁上打游擊的海鷗，感受煦煦陽光的輕觸，輕風拂 送，又是－番不同的體會。

行程畢竟是走馬看花，每每想多坐一會兒，又到了揮別的時刻了。後來行程亦是有趣，登上雪梨塔鳥瞰全市，到國王十字區見識全澳最具規模的風化區，中國城內尋找最便宜的無尾熊娃娃…。但最難忘的，還是貝尼隆岬的帆影吧？一直可惜撥不出空到劇院內實際欣賞場高水準的音樂會或歌劇，體會她真正的聲光效果。但留下了遺憾，是否亦留下了一些想像空間，給未來用做期盼呢？

至少我留下了個理由，讓我再訪雪梨的理由。

病中

到墨爾本的第一個早上，我就病垮了。

胃壁被蝕穿般的痛及目眩頭暈的紛亂一點一滴浸透著 我。隨團聲師診斷我飲食不適（的確，每天油膩的廣東菜 大口大口啖著）加上睡眠過少（太愛玩）勞累過度才造成 此回的病痛。

和去年寒假一樣，又被生病拖住了。見著大家於下午 自由活動時間一一跑去坐電車，悠遊於墨爾本古典現代兼 具的市區。而我，只能意識模糊地賴在旅館床上目送每一 分一秒的飛逝。所幸醫師開的藥方效果很強，很快我就沈 沈入夢，不再多和現實計較了。

拖著疲憊身軀，勉強行至餐廳。返途經柏克街，很快 就被一路擺盪傳送的音樂吸引走了，是 INXS 的新歌呢 ！在墨爾本聽到澳洲團的歌是再自然不過了。不自覺邁入 這家規模不小的唱片行，想找尋熟悉卻不曾擁有的旋律， 腳尖才踏入半步就被室友拉住了。

「你病還沒妤，早點回去休息吧！」

望著街上一道道霓虹看板，提醒著電影映演的最新訊 息。「Dance With the wolves」。「Kindrgarden Cop」。「Look who's Talking Too」....這些影片台北 也快上映了吧？拖著仍不太穩固的腳步，離開這條墨市著 名的電影街。

墨爾本的夜不似雪梨繁麗喧鬧，但華燈交會處仍有著 自己的炫亮迷漫，霓虹，車燈與來往行人交織成一條川流 不息的銀河。悠游穿梭人群的我，是隻期待病癒的小魚。

墨市週末

在床上臥了十六小時，終於盼到病癒時分。

而遊賞墨爾本的重頭戲，今天才正式展開。

一路行經雅拉河，前往各處的觀光據點，雅拉河恰好將墨爾本市中心一分為二，南北市集間靠著許多裝飾華美的舊橋接連。河面幾艘兩人座的划艇，操漿整齊劃一，在摩天大樓的倒影中競速。儘管是人口三百萬的工商大城，在此亦憑添幾許悠閒歡娛。

離開了南半球第一學府─墨爾本大學後，我們又前往墨爾本皇家植物園。據說這兒是全市最美的公園，大家在羊齒洞穴及仙人掌園鑽迷魂陣，與湖畔野餐的澳洲小孩嬉戲，或是靜坐欣賞黑天鵝巡曳湖面的風姿。種種情景，在在令我們融入墨爾本人度週末的歡欣。

下午到菲力浦島的行程，又是番不同的體會。菲力浦島位於墨爾本南方約一三0里，菲力浦灣東側的入口處，面積約一0四平方公里。島上有不少野生無尾熊與海鳥。司機Steve帶領我們穿梭尤加利叢中，製造和無尾熊交個朋友的良機。但無尾熊畢竟是稀有動物，前前後後只遇著兩隻，且都靦腆地待在樹頂，不肯掀起蓋頭讓我們細瞧。

菲力浦島最吸引觀光客的，該是夏日灘上的美麗企鵝了。由於生長在溫帶，緯度偏北，他們體型不似南極洲或火地鳥的同類那般壯碩，但三十公分的嬌小身材也為其贏得「神仙企鵝」的美稱。白天他們愛潛游水裡，翻曳浪中找尋小魚和烏賊。黃昏歸巢時刻，他們才成群結隊上岸。不到九點，天尚大亮，我就和小凱找到最前排的位子坐下，等待第一隻企鵝的上岸。果然，不久後浪花夾紋中便隱約現出一隻黑白相間的小東西。「是企鵝呢！」我驚喜地叫著。在浪中翻滾數回，確定沒有同伴陪他打頭陣，只有硬著頭皮奮力一街、越過十數公尺的沙灘，搖頭晃腦地躍入草叢，結束這次眾目睽睽的返家歸途。也許他早巳習慣日常作息之一部份被人類當節目觀賞，但要他大大方方，視若無睹的走回家尚是有些不自在的。

接著，數隻小企鵝也半走半爬地上岸，還不時揮舞他們那對似鰭的小翅膀。然後，又是一群……。企鵝成群地上岸，前後大約出現不下兩、三百隻、雖然目標是草叢內的巢穴，但入洞前總要把溼透的羽毛瀝乾。岩石旁，山丘上，草堆中聚滿了等待羽毛鼠乾的小企鵝，煞是壯觀。有些迷了路，差點誤入觀眾席，也讓我們有超近距端詳他們的機會。只是看得太愉快，忘了集合時間，害隊友到處找尋我們。

回到墨爾本，已經快十二點了。墨爾本音樂廳似芭蕾舞裙的屋簷仍在南國夜空飄揚著，水銀燈綴飾下她像個不夜城舞者，毫無倦意地在雅拉河畔跳個不停。畢竟病才初癒，體力不佳，十二點不到，睡意已濃得驅不散了。

今夜好好飽睡一頓，明天還要坐三小時的飛機呢！

飛過塔斯曼海，到紐西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