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瑪莉

我們的對話停止在那件狗屁倒灶的事之後，2009年，我寫了信尋求諒解，妳回給我深深祝福，然後很多年過去，直到今天傳來妳的死訊。

記得大二那年，我在修辭學課上誇誇其談，說所謂自由意志就像一顆被拋出去的石頭，飛在半空中覺得自由，甚至以為可以決定自己的方向；後來我朝虛無主義去了，反抗權威，拒絕選擇，嘲笑努力。大四那年，妳幫我完成「遠離賭城」的論文，開啟數年晦澀苦悶的旅程。

回想那些年，在小小的研究室裡，那些佛洛依德與榮格、叔本華與尼采、愛與恨，都成了久未提起的老友。我挑起過很多辯論，明知妳是「熟讀聖經的人」，我卻總是質疑上帝跟信仰，妳曾反問，信仰當然是要自圓其說的，上帝的確不能卸責，但是人類所玩的符號迷障，有多大程度是上帝的責任？

但是瑪莉，上帝這次真的錯了，我再也沒機會回去，在妳的智慧前展現謙卑，把張狂歲月重答一遍。

妳送的那本有關集中營的書，當初看完只閃過「心理學」三個字，今天重讀卻浮出一段話，「使人生看起來沒有意義的事，除了痛苦、疾病還有死亡，但生命唯一短暫無常的是它的潛在力，一旦成為事實就立刻變成過去，凡存在的會永恆存在，從短暫性被解救並保存起來，所以人必須不斷抉擇，成為他存在的里程碑。」

好吧，瑪莉，我也只能自問自答，死亡並未抉擇妳，是妳把握生命做足了抉擇，妳將永恆存在著，里程碑上開滿鮮花。

再見，瑪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