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古色古香的市役所站，走進二之丸大手二之門(妻切造高麗門)開始，一路所見，石垣從谷積、算木積、笑積、亂積、野面積、敲打接、切整接各種積石加工和堆積方法，到二之丸枯山水回遊式庭園，到高聳的天守閣，視覺感“轉調”轉很大，讓人目不暇給，而一踏入本丸中心地帶，實戰性的聳立天守閣和木造色系、典雅尊貴的「本丸御殿」，更讓人有突兀之感，和前一天剛攻下的犬山城“城語”差很大。同樣都是城郭建築，犬山城給人一種軍事要塞的強烈印象，名古屋城則在威風凜凜下多了富麗堂皇感。

進一步了解二城後，就明白這種根本性差異的原因，犬山城自1617年後作為尾張藩“家老”成瀨氏的居城，建於1610-1614年間的名古屋城，是德川家康「天下普請」西國大名為他的“第九個兒子”德川義直修建，名古屋城不只是一座軍事要塞，也是尾張德川家居城和將軍上洛時的「御成御殿」，城堡構建想當然爾都是高格局，僅建地面積就高達三千坪。而且這些西國大名均曾受豐臣秀吉之命出兵朝鮮，在1592年和1597年的文祿‧慶長之役共築了25座倭城，累積了豐富的築城經驗也學到新的築城技術。

在集結20位大名共同築城、每個大名負責區域不同，城的語彙表情就特別豐富，更重要是犬山城為「平山城」，城主只有在發生戰爭時入城坐鎮指揮用，城主的宅邸多設在生活機能和交通方便的山腳。而名古屋城是近世「平城」，本丸內設置有城主及家屬居住的御殿，城郭除了包含天守、櫓等的軍事防禦設施，也配置有御殿建築。順帶一提，室町時代建築在山頂的山城，距離城主居住的住所都有一段距離，城主在發生戰事時才會移住城內，近世城郭的特色之一，就是在城內包含了宮殿。

順帶一說，「天下普請」的主要目的是，強化德川基業、包圍大坂城、壓迫外様大名財政、測試諸大名對德川氏的忠誠度，因此極盡的壓榨財力、勞力幫忙修築城池，因為費用、資材及人力皆由大名自行負擔，“極盡壓榨”的結果甚至導致佐賀藩鍋島勝茂財務困難，佐賀藩藩士俸禄一律減薪三成，廣島城福島正則因難以忍受，常常訴苦，於是加藤清正對福島正則說：「如果那麼討厭築城，就回老巢準備造反，如果不能就閉嘴。」

1611年豐臣秀賴與德川家康在京都二条城會面後，加藤清正、淺野長政、幸長父子、池田輝政等親豐臣的大名相繼死去，福島正則在1612年以生病為由開始隠居。1619年因颱風豪雨影響，正則向德川幕府提出申請修築廣島城的許可令，但還沒等到許可便自行緊急維修損毀部分，幕府指責他違反「武家諸法度」而將他所擁有的廣島50萬石沒收，改易高井野藩，封秩4萬5千石，1624年正則病逝(一說是受不了一連串的屈辱而自殺)，從1619到1624年，在幕府刻意刁難下，福島家的領地收入逐漸被沒收，正則死後福島家僅餘3112石。

話說回來，為了牽制曾經受到秀吉恩顧的西國大名，家康自1601年開始利用城池建造包圍網，從膳所城、伏見城、二条城…到做為總結的名古屋城，18個城郭分別掌控了京都、近畿、中山道、山陽道、山陰道、東海道，15年裡，德川家康建立起一個沒有漏洞的「大坂包圍網」，在這種形式比人強的處境下，這些西國諸大名都乖乖去「助役」興建名古屋城。

這次攻名古屋城，雖然沒有登上天守閣，但1945年因二戰空襲燒毀的「本丸御殿」，歷時9年復原工程，第三期工程甫於2018年6月8日完工全面公開，參觀了御殿的建築、繪畫及美術工藝讓人驚豔不已，也才親身體會到什麼是家大業大的極盡奢華。順帶一提，在這次空襲中，只有3個望樓(西北、西南、東南)，3扇門(表二之門、舊二之丸東二之門、二之丸大手二之門)跟本丸殿的屏風畫逃過一劫。

本丸御殿使用的木材，都是名貴的絲柏，御殿內的裝飾金屬件和障壁畫都傾注了工匠藝人和繪師們的心血，因此被譽為“近代城郭御殿的最高傑作”，其建築格式為「書院造」的武士宅邸，與京都二条城中的二之丸御殿並列稱「武家風書院造的雙璧」。

本丸御殿一般而言是城主（藩主）的居處兼政務廳，因此位在天守閣南側的「本丸御殿」於1615年建成後，尾張藩初代藩主德川義直即入住本丸御殿，但義直後來在1620年移至二之丸御殿。1626年二代將軍德川秀忠上洛時住在本丸御殿，之後在1634年時，為了三代將軍德川家光擴建「上洛殿」，本丸御殿因此完全成為將軍專用的住宿處。

因為是德川義直的居處，也是德川將軍的專用宿所，所以建地總面積達3,100平方公尺，由13棟建築物、30多個房間組成。其中包括德川義直的正式接待廳「表書院」、德川家光的專用住宿「上洛殿」、將軍的浴室「湯殿書院」，其他主要建物還有廣間、對面所、黑木書院、上御膳立所、下膳立所、孔雀之間、上台所、下台所、大勝手等。宮殿房舍是以主屋為主的數座建築形成組合布局，屋頂和屋頂互相交叉，房舍和房舍之間以走廊相接，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超密集木造建築群。

順帶一提，1600年關原之戰後爆發空前的築城潮，於是德川家康在1615年，先是頒布禁止築新城的「一國一城令」，同年再頒布「武家法度」，規定改建及修繕也要經過幕府的同意。宮殿雖然是城內的建築物，但因為是藩主的住居，所以並不歸屬為城郭建築，也不受到武家法度的規範。復原後的本丸御殿，其中最大的一個看頭，就是經「復原模寫」(透過化學分析技術，研究當時畫師使用的素材與技法)後的「障壁畫」(也稱隔扇畫、襖繪，指和室隔間門窗的繪畫)。

在御殿的拉門以及天花板上，有日本畫歷史上最大畫派「狩野派」的御用畫師，狩野貞信(1597-1623)、狩野探幽(1602-1674年)等繪製的「隔扇畫」，他們針對每個房間，依功能不同，以不同的題材創作出豐富多變的畫作，這些絢爛豪華的「隔扇畫」堪稱狩野派巔峰時期的作品。

在日本美術史上，一說到桃山時代就會想到障壁畫，而想到障屏畫，又會連想到狩野派的金箔濃彩畫風。桃山時代，織田信長大築安土城，為展現新幕府的雄魄氣象，也為裝飾新城，命狩野派第四代傳人狩野永德（1543-1590）為安土城的壁畫、屏風畫等作大畫面的美術作品，擅於繪畫與建築空間關係的狩野永德，以金箔為底色、著上濃厚艷麗的色彩，這種大畫面與濃彩畫法將城廓宅第裝飾的極為金碧輝煌，大大迎合信長的“威勢炫耀”心態。之後，豐臣秀吉在興建聚樂第和伏見城時，也任用狩野永德為繪師，自此狩野派成為官方主流的畫家，成為安土桃山時代主導畫壇的中心勢力。

順帶一提，日本的繪畫自飛鳥、奈良、平安、鎌倉、室町時代，經過將近一千多年的模仿中國漢唐繪畫，直到桃山時代狩野派，才打破仿唐的畫法，真正地畫出了日本繪畫，使得日本的繪畫從桃山時代起，進入徹底的轉型期。話說，狩野派水墨畫雖遠宗南宋的馬遠、夏圭和明朝浙派，但中國繪畫以手卷和立軸為主要形式，獨立於建築，而日本的障壁本身就是建築牆面，障壁上的圖畫像是遠景，擴大了空間視域。

「狩野派」是以親子、兄弟等血緣關係為主軸的家系畫壇組織，奠基者為室町幕府御用繪師狩野正信（1434-1530年），狩野正信結合大和繪（即唐代重彩畫）和漢畫（宋元水墨畫）技法，繪畫題材以寫實為主，使繪畫完全適應日本障壁畫的形式。其子狩野元信通稱大坎助，1544年獲賜繪師的最高段位「法眼」，後世稱為「古法眼」，元信與土佐畫派土佐光信的女兒成親，因此元信在狩野派漢畫的基礎上又習得土佐派世代相傳的大和繪技法，元信融會貫通二種畫派，發展出配合書院造建築的日本障壁畫形式，成為安土桃山時代障壁畫的原型。元信的孫子永德，其金碧輝煌的裝飾性畫風呼應武家政權的“炫富”審美趣味，因此織田信長修造安土城時，就讓永德率其門眾擔當障壁畫仕事，除了屋頂內層的四層，每層樓都有障壁畫裝飾。安土城的金碧障壁畫(在金箔材質上以濃彩描繪襖繪及壁畫)，奠定豪華壯麗的安土桃山障壁畫基礎。本能寺之變後，喜好大排場的豐臣秀吉同樣也喜愛永德極盡奢華的障壁畫，於是命永德製作大坂城、聚樂第和正親町御所的障壁畫。因此始自狩野元信的「狩野派」，勢力於桃山時代達到頂盛，畫風更在狩野永德得到創造性的發展。永德金碧輝煌的裝飾性手法，不僅奠定日本障壁畫樣式的基礎，也影響了安土桃山時代以及後來的眾多畫家，因此，永德被稱為「障壁畫的宗師」，其傳世的主要作品有「唐獅子屏風」、「松圖屏風」等。而狩野家的御用繪師地位，到江戶幕府都未見衰微，這種長期(約4世紀)和權力者結合的畫派，也是世界僅有的例子。

順帶一提，安土城是第一座五重六階地下一階的天守、第一座全部採用石垣防禦、第一座鋪設城專用瓦和金箔瓦，其獨創性的建築形式被視為日本城郭歷史的分歧點，在那之前的是中近世城郭，安土城是近世城郭的第一座。安土城改變的不只是城郭的外觀，就連存在意義也不同以往的實戰軍事設施，在織田信長的構想下，城郭增加政治、經濟、商業中心的角色，同時也是展示權力的象徵，也因此需要狩野派的金碧障壁畫，將城廓宅第裝飾的豪華氣派。

本丸御殿在1930年被指定為國寶第一號，不過很可惜地，在1945年二次大戰空襲中被燒毀，幸好因是尾張德川家居城，留有許多紀錄及實測圖資料，1940年時更拍攝了大量的玻璃乾板寫真，而且御殿中的隔扇畫與天井繪，於空襲前二個月，部分被取下移至「乃木倉庫」、部分被疏散到豐田市灰寶神社，留下來約上千幅畫，其中1047幅畫被指定為重要文化財。

2009年開始，名古屋市政府耗資130億日圓，按照江戶時代留下的圖紙，將本丸御殿原貌復原，工程時間歷經9年半、分三期，第一期工程範圍為「玄關」、「表書院」，第二期工程範圍為「對面所」、「下御膳所」，第三期工程為「上洛殿」。得益於之前的歷史資料，本丸御殿建築外觀乃至所有細節均得到完美的還原。

再順帶一提，日本建築發展分為三個階段，飛鳥、奈良、平安時代；鐮倉、室町時代；桃山、江戶時代。住宅的沿革大致經歷了寢殿造、書院造、茶室、數寄屋等階段。平安時代（794-1184年）的貴族住宅樣式是以寢殿為中心的「寢殿造」，到了鐮倉幕府、室町幕府時代(1185-1573年)，因地方勢力興起，於是在「寢殿造」的基礎上發展出以「書院」為主室的武家住宅樣式，稱為「書院造」。安土桃山時代(1573-1602年)，日本文化邁向近世文化，形成以城郭建築為代表的文化，「書院造」發展更加成熟，而因為是作為武士的住居發展而成，所以也稱作「武家造」。

在好多的“順帶一提”鋪陳後，接下來就依功能性將本丸御殿分為3大區，略述建築用途及相關看點。

【表書院區】

表書院區主要是藩主用來接見賓客及召見家臣的地方，包含「中之口部屋」、「溜之間」、「玄關」（大廊下）及「表書院」。設置於宮殿入口的「玄關車寄」，是古時供貴族乘坐牛車進出的地方，故稱車寄，上面唐破風的屋簷可以讓下車的人不被雨淋到，後來成為日式建築的一種特色。唐破風屋簷頂裝飾有瓦製的「獅子口」、八双金物、懸魚和代表德川幕府的三葉葵紋。

進入本丸御殿第一個房間就是「中之口部屋」，這裡過去是家老們的聚集之處，如今變成接待的入口，內設鞋櫃、服務台等。本丸御殿的「玄關」(古名為遠侍，也稱小廣間)共有兩個房間，拜訪本丸御殿的客人先被領到這裡等候藩主召見。玄關四周描繪的是《竹林豹虎圖》，畫的是虎與豹嬉戲，背景部分貼有真金金箔，炫目背景可以讓求見者充分感受到藩主的威嚴，因此也被稱為「虎之間」。不過有意思的是，日本不產老虎，沒有見過真虎的畫師就靠中國和朝鮮的畫冊，或使者口述描繪出老虎的樣子，姿勢則是模擬貓的姿態，所以畫的虎看起來像是豹又像老虎。

順帶一提，關於築城名家加藤清正有一則打老虎的逸話，根據《常山紀談》(湯淺常山著)和《瑣尾錄》(吳希文著)記載，1595年加藤清正出兵朝鮮在「西生浦城」守備之際，因愛馬被老虎吃了，他怒而帶部下搜山獵虎，宰殺後將虎肉與鹽漬內臟獻给豐城秀吉，當成藥用治療不孕症，所以茶茶才生下豐臣秀賴，事後秀吉寫給清正一封感謝狀，感謝他從朝鮮送來虎肉。從此之後，日本民間在端午節那天都要掛出繪有「清正の虎退治」的旗幟。現在在名古屋市的「秀吉清正記念館」，收藏有據說是當時清正從朝鮮帶回來的老虎下顎骨。

建於玄關旁的「表書院」在江戶時期被稱為「廣間」，只有在正式謁見藩主，或與家臣公事上的謁見才使用，因此十分注重格調和禮儀規範，室內的擺設裝飾都別具匠心，共有4個房間。

「一之間」為「櫻花雉子圖」，描繪春日雉雞和一家在櫻花下戲耍的情景，顯得風雅詩意，也含有祈禱全家繁榮的意思。

「三之間」為「麝香猫圖」，圖中蹲坐於水邊的謎樣動物，據說是來自東南亞的高貴生物-麝香貓 (大概也是想像畫)，繪師藉由麝香貓和盛開的杜鵑花，勾勒出一幅盛夏之景。

位於最裡側的是「表書院」規格最高的「上段之間」(越後面的房間位階越高)，「上段之間」主要是作為設置城主的坐席，家臣對坐鎮在上段之間的城主行平伏之禮，以行動表示服從，因此「上段之間」的地板較高，並設有氣派的壁龕，一邊稱「床之間、凹間」，一邊稱「櫥架（棚）」。緊靠床之間的側面又有一個龕，稱「附書院」，另一側牆上稱作「帳台構」（臥室的門，分四大扇，中間兩扇可打以推拉，旁邊兩扇為裝飾）。「上段之間」的障壁畫描繪了四季常青的松樹，象徵著長壽不老。

【對面所區域】

包括「對面所」、「下御膳所」、「孔雀之間」、「柳之間」以及「上台所」。相對表書院，「對面所」更為私密，是藩主與家人居所、親信會晤、舉辦宴會的地方。

順著路線，第一個到達的是「納戶一之間」和「納戶二之間」，兩間房均為「山水花鳥圖」。「對面所」中的「上段之間」及「次之間」(附屬主要房間的小房間)是1615年時，尾張藩初代藩主德川義直 (15歲)與妻子春姬(13歲)舉辦婚禮的地方。

「上段之間」描繪的是與德川家族頗有淵源的，位於京都吉田神社的「湯立神事」及上賀茂神社的「賀茂競馬」，以及耕田情景等京都人民的生活。

「次之間」描繪的則是義直正室，紀州藩主淺野幸長之女春姬的故鄉「和歌浦」的景色，有和歌浦天滿宮、津島神社與城下的各種民俗景象，比如採鹽的鹽民、祈求秋季豐收的船祭等。

【上洛殿區域】

「上洛殿」是1634年，為3代將軍德川家光上洛在名古屋歇腳而增建的。所謂上洛，古時稱京都為洛，因此將軍從江戶前往京都拜見天皇稱為「上洛」，「上洛殿」也由此得名。整個區域包含「鷺之廊下」、「上洛殿」、「梅之間」、「上御膳所」及「湯殿書院」和「黑木書院」。

「鷺之廊下」是連接「對面所「與「上洛殿「的走廊。「鷺之廊下」兩側的障壁畫連續繪製了柳枝映雪、蘆葦泛白，鷺鳥悠然成趣，呈現一派隆冬氣象。

「上洛殿」分為4個房間，分別為「三之間」、「二之間」、「一之間」與「上段之間」。由於這部分是將軍專用的辦公、會客區域，因此規格是本丸御殿中規格最高的房間。天花板上裝飾有板畫、房內隔間上鑲嵌有色彩鮮艷的「雕刻門楣」、障壁畫，金屬裝飾部分也非常華麗。

「一之間」與「二之間」障壁畫的裝飾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頗深，選用的主題多為明君故事。「一之間」描繪的是中國明代政治家張居正編寫的《帝鑑圖說》，用以警醒君王勵精圖治，用人唯賢。順帶一提，德川義直好學甚於尚武，上野林羅山忍岡開設私塾時，他曾建先聖殿奉祀孔子、顏子、子思、曾子、孟子。義直也編輯《德川氏宗譜》和《東照宮御年譜》等著作。

「二之間」的「雕刻欄間」上鳴禽眾多，其中腳下踩太鼓的大公雞，原型為衙門口用來鳴冤的大鼓。

隔斷室內外走廊邊的花欄間，雕工精美，全是日本工匠手工雕刻出來的。

「三之間」的障壁畫採用了野狩派巔峰技法“水墨”，主題為春夏秋冬四季花鳥圖，「春日雪中竹梅鳥」、「夏日蓮襯溪流」、「秋日枯柳芙蓉」以及「冬日積雪竹」，分別以逆時針順序排列。

「梅之間」是侍奉將軍的上級家臣的待命房所，「梅之間」得名於障壁畫「雪中老梅圖」。

「上御膳所」與「下御膳所」功能相同，僕人們在這裡對從台所（廚房）送來的飯菜進行加熱或保溫。不過上御膳所屬於上洛殿，因此專門負責上洛殿的飲食。有意思的是，當時的烹調都是坐著進行，所以沒有調理桌和流理台。

除了每個房間的障壁畫都很有看頭，天井更是一大亮點！由於房間風格不同，天井的裝飾也隨之變得豐富多樣。「表書院」的天花板與玄關不同，從竿緣天花 (以木板交疊與木竿押條組成的天花板樣式)改為方格天花，上段之間的天花板為二重折上小組格形式，「小組格」為格中還有小格，「折上」為在天花板周圍再以肋板撐高。

本丸御殿中，各式各樣手工打造的金飾具也是亮點，比如柱子上的銅板鍍金熨花形「釘隱」（隱藏釘子痕蹟的裝飾）、引手（門把手）等，這些金飾具和天井一樣，也是隨著房間等級不同而不同。

「湯殿書院」，“湯殿”是指浴室，屬於“唐破風”樣式。其實就是將軍專用的桑拿浴式蒸浴室，裡面沒有浴缸，但在浴室外邊的大鍋內燒水加熱後，再讓水蒸氣流向室內，可見城主的入浴方式為西洋式。「湯殿書院」的障壁畫是充滿涼意的「扇面流圖」和「岩波禽鳥圖」。

「黑木書院」是中奧的房舍，屬於“入母屋造(歇山式屋頂)”樣式，是本丸御殿中最小的建築。比較特別的是本丸御殿的其他房間都使用絲柏，只有黑木書院是以松木為建材，盛傳證黑木書院原本是德川家康在清州城裡的起居室，後來移建至此，因此拉門上的繪畫不是濃豔的狩野派，而是風格迴異、色系較淡的「山水圖」、「四季耕作圖」、「梅花雉子小禽圖」水墨畫。

有意思的是，「湯殿書院」和「黑木書院」由於空間較小、容納人數有限，必須從外面排隊，限人次入內參觀。

最後必須一提的是，細看「本丸御殿」的木材，不僅色澤優美均勻且沒有節理，重建需要大量的木材，這麼多的高級木材來自哪裡呢？

我在犬山城那篇稍微提到一點，日本伐檜的年代甚早，最早的伐檜區在長野縣木曾山脈，長野縣有豐富的降雨量且氣候涼爽，因此這裡生產的檜木肌理漂亮，自古有「木曾檜」的稱譽(傳統木曾漆器使用高級木材的來源)，也是日本木造建築木材來源地之一。犬山和名古屋都位在木曾川流經的濃尾平原上，木曾川發源於長野縣，在上游砍下的原木扎筏後順川往下推送到岐阜、愛知、三重等地，再提供給築城、造船、土木建設等工程用。

這次重建「本丸御殿」，木材的來源就是取自長野縣木曾山脈的「木曾檜」。不過我很疑惑的是，經過千百年來的砍伐，木曾山區還有多少檜木可伐？有意思的是這個疑問可以追溯到江戶年代初期。木曾山區在1300年代由木曾氏統理、1590年為豐臣秀吉的直轄領地、1600年直轄權轉由德川家康取得、1615年變成尾張徳川藩的領地、1869年移交給明治天皇政權，由帝室林野局管理。自1603年以降，在城郭、城下町、武家屋敷建築與造船等各種工程建設下，因木材的需求量大，木曾山檜木遭受大肆濫伐。1657年，江戶發生「明曆大火」(又稱振袖大火，被稱為「世界三大火災」之一)，死亡人數據說達到了10萬人，大半個江戶城化為一片焦土。這次的災後重建，又是一次大規模砍伐檜木，木曾林木達枯竭之境。1708年，尾張藩主為保護森林資源，頒布限制木材採伐的「木曽五木」(扁柏、花柏、明日檜、日本金松、鼠子)，違反者「木一本、首一つ」、「枝一本、腕一つ」（砍一棵樹就要一個人人頭落地，砍一樹枝就要斷一隻手腕），在這個嚴厲的保護政策下，木曽山區森林才得以復育再生，1716-1735年間，日本扁柏天然下種的幼齡林形成，1906年，木曾區被列為伊勢神宮每隔20年的神宮備林產地。。

這次本丸御殿的復原工程，檜木來源全部是木曽山區300年以上的木曾檜(日本木曾檜平均只能生長400年)，提供木曾檜的為名古屋市僅存的製材工場「長谷川商店」，而除了用木曾檜復原本丸御殿，在工法上亦採用傳統工法，施作單位為「魚津工務店」。為要求生態系永續經營，2008年伐木的同時也植樹育林，10年間種了一萬棵以上的樹木。順帶一提，1708年以後，在木曾地區傳唱出「木曾五木」歌謠，1911、1912年間，木曾地區的伐木工人被招募前來台灣阿里山區，因此「木曾五木」歌謠也在阿里山區傳唱。同時，或許日本有「木曾五木」，在阿里山的日本人選出台灣扁柏、台灣紅檜、台灣杉、台灣鐵杉及台灣華山松，合稱為「阿里山五木」。

 

〈名古屋城本丸御殿完成公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time_continue=1&v=W8FmR02aw9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