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一種疲倦讓這個男人勞累至此？是哪一種氣力耗盡讓這個男人茫然睡去？

最近接連兩次看到這樣的畫面：一個極其疲憊的男子，在地鐵車上昏昏欲睡，情不自禁將頭緊靠在一旁友人的肩膀上。睡的極沈，極放鬆，極投入，像軀殼還在，魂魄已飄散到不知哪一處天堂般的場域。

其中一次，那睡著的男人約莫四十餘歲，穿著不合時宜的西裝外套，皮膚黝黑，臉頰凹陷枯瘦，光禿禿的手指甲內嵌有黑泥，典型的大陸過勞民工模樣，穿西裝大約是為了進城吧。一旁的友人大約同年紀，相似的臉孔，一式的裝束，只是神色看起來更為成熟穩重些。

我胡亂猜測，或許他是他的兄長？也因此疲倦到不行的弟弟，儘管已是中年男子，卻仍放心倚靠在哥哥的肩膀上？也因此必須比弟弟肩負起更大責任的哥哥，努力打起精神注意是否已經到站，遂義無反顧地把自己的肩膀讓給弟弟？

當然，也可能只是兩個相約進城的朋友、同鄉，一個累了，一個還行，借友人肩膀小憩片刻。友人什麼都沒說，大方出借的肩膀意味著：想睡就睡吧，這路還長著呢。

這樣的畫面之所以吸引我，無非是受到刻板印象的殘害。女人靠在男人肩膀上，小孩靠在大人肩膀上，我大概不會多看一眼，但這兩位中年男子的情誼，不管是兄弟情或朋友情，都讓我莫名升起一股感動。誰說男人一定得以剛強的面目示人？

兩名顯然飽受生活摧殘的市井小民，如此頭倚肩膀相濡以沫，那風乾般爬滿皺紋的臉頰，整個因為熟睡而總算鬆弛著，似乎好久好久沒睡過一場好覺了。車程短，而人生還長，能夠在擁擠而侷促的列車中偷得三、五分鐘睡得如此安心，我衷心替他高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