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八年五月二十三日星期五 晴 微風

一個母親，也許一開始都是神，有神的堅忍，神的光輝，神的萬能，給那小小的幼兒無限庇護。

只是，歲月轉身的功夫，她慢慢地還原成人。隨著你的能力加強，她功力漸失，她頭上的光環越來越弱。你會走了，會跑了，會吱吱喳喳說笑了，你終於能憑藉自己的能力做想做的事了，你無須她向你展示那點美麗的小心思。

幾個小零錢，你愛的玩具，你想買而不能買到的球拍……你忽然明白，那些童年裏宏大的願望，竟是如此微小。

當年，她幫你喝退欺侮你的霸道男生，她為你的委屈與老師爭辯，她領著你去闖禍的鄰居家道歉……那時，你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看她怒髮衝冠，看她侃侃而談，學著像她一樣虔誠地道歉。那時，她是英雄，她是天使，她是牧師，與你共同承擔所有的喜怒哀樂。

而她，終於顯示了功力盡失的局面，她竭力想掩飾，可越藏越昭著。她原來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婦人，帶點惶恐的神情。見你焦躁，見你憂鬱，見你嘴唇起泡，她只會束起圍裙，去用油鹽醬醋米麵撫慰你的一顆受傷的心。而你需要的，是另外一些東西。

她再也無能為你出頭，你所要的已經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你終於看透，原來，她並無魔法。她終於顯了原形：是一個頭髮半蒼，皺紋條條，背略傴僂的中老年婦女。

幼年時，她變的那些戲法，是每個母親都會的。她再也不能大喝一聲，抹平你眼前的不公平，她再也不能以一個熱玉米，換取你一下午的歡心。

而那雙敏感的眼睛，卻看到你心的角角落落，感受你的每一絲快樂與憂傷。

請原諒她的衰老，她已將你健康地，頑強地交給這個世界，她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她從不認為自己犧牲過什麼，她認為，無論做你的神，還是做你凡塵裏的一個朋友，那都是因為，她喜歡，深深地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