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則故事的網路版原文在《維基文庫》收錄的為殘本,另有其他如《逸史蒐奇》的版本內有完整故事,部分文字不同。此外也順帶找到一段與主角許元長有關的故事,那就一併開始瞎掰唄……
----- 偶素分隔線 之 故事開始 -----
許元長,是晚唐時期出身於江陵(今湖北省荊州市江陵區)的一名術士(註),這個故事是發生在許元長客居淮南(指淮河以南、長江以北的地區)的時候。
當時有一名御史陸俊之正在廣陵(今江蘇省揚州市)任職,他的元配陸夫人是一位賢妻,陸俊之對待愛妻較他人更加的情深意重。陸夫人隨著夫君前往廣陵赴任不久之後便因故過世,令陸俊之悲傷悼念的情緒又比一般人更加的哀慟。之後每當春風吹拂、秋月皎潔之時,或是聽到哀傷的音樂聲、孤鴻獨自遷徙時發出悲鳴的聲音,都常會令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更加思念亡妻而發出長長的嘆息,或是獨自一人站著發呆、感到空虛而鬱悶不已(註),然後傷心難過了一整天。就像這樣過了一年多,陸俊之已然沒了一名壯年人該有的模樣,兩鬢變得班白,彷彿一下子就老了好多歲。
當許元長來到廣陵時,陸俊之聽說此人身懷奇術,想與亡妻再見一面的陸俊之就以從前漢武帝與李夫人的故事(註)試著問許元長能否辦到?許元長說:
「此事容易得很。」
陸俊之就說:
「那麼你能幫我招回我的亡妻的魂魄前來與我再見一面嗎?」
許元長說:
「一般術士所能做到的只不過招回了亡者的魂魄讓家人看一眼而已。我許元長能做到的則又與他們不同了。」
陸俊之問:
「那麼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呢?」
許元長說:
「我可以讓被招回的魂魄的身體就像是活人一樣,讓它可以從容的進行它生前想要做的事。」
陸俊之聽了之後高興得連連向許元長拜求,說:
「先生若真能如此招回亡妻的魂魄,令我們夫妻團聚,那麼我真的會高興得手足無措了。」
許元長就問:
「尊夫人生其所穿戴的服飾模樣,大人還記得嗎?」
陸俊之點頭說:
「當然記得。」
於是許元長選定在癸丑日那天最適合的時辰(註),將一個房間清空,除了擺設焚香祝禱用的器物,其他東西都不用。又請陸俊之準備好美食,在夜半三更的時候,換上官服後在房內等候,另有一名年老可靠的老媽子站在一旁侍候著。許元長向陸俊之說明:
「本來尊夫人要來的話必須我吳元長在此不可,我若離開,那麼尊夫人就不見了。不過侍御大人因為自從尊夫人過世之後便孤身一人,也沒有妾室能隨侍在側給予安慰,精神與身體狀況都越來越差。也正是這份對於亡妻真心誠意的思念感動了上蒼,冥冥之中安排我來到此地幫助你完成心願。此次賢伉儷相聚的機會實在難得良會難逢,必然不想要我也待在此地(即今俗稱當電燈泡),耽誤了你們夫妻的相聚時光。畢竟就像從前楚王與巫山神女在陽台分別後,就沒有再見面的機會,就算宋玉寫下了《高唐賦》代為抒發,最終也還是彌補不了楚王心中的遺憾了。」
陸俊之對於許元長所說的確有深深的感受。接下來陸俊之在一旁坐了許久,卻是一點也沒有人前來的動靜,陸俊之越來越疲倦,屢屢看向許元長詢問現在情況怎麼樣了。許元長就走出房門朝向北方眺望了一會兒,轉身入內對陸俊之說:
「尊夫人來了,還請大人恭敬真誠的等待一下。」
一會兒之後,屋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像是有人正走到房門前的台階處。就見許元長朝著門口方向拱手作揖,說:
「請進。」
一名女子便應聲推門而入,老媽子見來人正是陸夫人。尾隨夫人的二名婢女卻是老媽子從未曾見的人,不過在端詳之後仔細一想,老媽子恍然大悟,那二名婢女其實就是陪葬用的紙人所變化而成的。
陸俊之夫婦倆相互行禮拜見,雙方都激動得哭泣淚流,然後一同坐下,相互訴說著離別之後的相思之苦,皆是又悲又喜。吃完飯,又喝了些美酒,許元長覺得此時氣氛正佳,就藉口看《山海圖(註)》到了門外等候。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忽然聽見陸夫人長長的嘆氣聲以及整理衣裳的聲音,陸俊之夫妻倆重新端坐在席位上,點亮了燈,又對飲了數杯美酒之後,陸夫人站起身子對夫君說:
「原本我們倆生死異路,已然無望能再相聚,若非許山人的幫助,我們又如何能像從前那般親密的共處一室呢!現在這一分別,又將是永遠不可能再相見了(註),我將回到那幽暗之中,因為思念你而流出血淚。然而我們因為陰陽兩隔,我也不能在此長時間停留,就請讓我向你辭別吧。」
陸俊之聽了之後又抱著妻子痛哭。當他哭了一陣子暫停之時,陸夫人又勸慰著說曰:
「徹底失望的悲傷,也就像死亡這樣了。我雖然因為許山人的幫助得以暫時來此與你團聚,但若是再停留過久(註),將會遭到陰司長官的責備。」
說完,就哭著拜別了夫君,轉身出門離去。陸俊之見妻子走下台階後便消失了身影,但仍聽得到陸夫人哭著拜別的聲音,令陸俊之大哭哀慟得與妻子剛過世的時候那般相同。自此,陸俊之這才徹底相信許元長真的懷有奇異的法術,並且準備了厚禮要感謝他,許元長堅絕辭謝,陸俊之最後也就不再勉強了。
這一則故事是在唐朝、唐文宗李昂、太和(大和)六年(壬子年),在江陵、武亭的侍郎曹弘真那裡得知,就將它記錄下來了。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術士」,泛指儒生、道教之士、方士、江湖術士、法術之士等,現多指以占卜、星相等爲職業的人。
註:「無憀」,「憀」音「聊」,1.處於困境,無以爲生;無所依賴。 2.空閒而煩悶的心情,閒而鬱悶。 3.無意思;令人討厭。
註:「漢武帝李夫人之事」,指李夫人過世後,漢武帝命方士李少翁招來李夫人的魂前來相見。見《小小說 – 珊珊來遲的李夫人》。
註:「艮宮直音」,辭意待查。
「艮宮」原為占卜時的名詞。古代認為一個人的運氣如一塊表當指針走到不同的位置,人的運勢會有好差不同的表現。艮宮體現一個人不同時期,不同情況下結印陣在結印式的變化下對未來的影響。
「直音」,用同音字注音的注音方法。如「畢」音「必」,「得」音「德」。
註:「山海圖」,應是指《山海經》及其原本所附的圖解。
註:「終天」,原指整天,或為永訣之詞,一般用於死喪永別、遺恨無窮等情況。
註:「淹留」,久留、逗留。
改編自 《玄怪錄》/《逸史蒐奇》
原文:
《玄怪錄》.卷三.許元長(殘文)
許元長者,江陵術士焉,客淮南。御史陸俊之從事廣陵也,有賢妻,待之情分倍愈於常。俄而妻亡,俊之傷悼,情又過之。每至春風動處,秋月明時,眾樂聲悲,征鴻韻咽,或展轉忘寐,思苦畏歎(喟歎),或佇立無憀,心傷永日。如此者,逾年矣,全失壯容,驟或雪鬢。他日,元長來,陸生知有奇術,試以漢武帝李夫人之事誘之。元長曰:
「此甚易耳。」
曰:
「然則能為我致亡妻之神乎?」
曰:
「彼所致者,但致其魂,瞥見而已。元長又異焉。」
陸曰:
「然則子能致者何?」
曰:
「可致其身若生人,有以從容盡平生之意。」
陸喜極拜曰:
「先生誠能致之,顧某骨肉,手足無所措矣。」
曰:
「亡夫人周身之衣,亦彷彿能記乎?」
曰:
「然。」
於是擇癸丑日,艮宮直音,空其室,陳設焚香之外,悉無外物。乃備美食,夜分,使陸生公服以俟焉。老青衣一人侍立。元長曰:
「夫人之來,非元長在此不可。元長若去,夫人隱矣。侍御夫人久喪,枕席單然,魂(原書以下缺文)。
《逸史蒐奇》.辛集.卷八.許元長:
許元長者,江陵術士,為客淮南。御史陸俊之從事廣陵也,有賢妻,待之情分倍愈於常。俄而妻亡,俊之傷悼,情又過之。每至春風動處,秋月明時,眾樂聲悲,征鴻韻咽,或展轉忘寐,思苦長嘆,或佇立無憀,心傷永日,如此者逾年矣。全失壯容,驟或雪鬢。
他日元長來,陸生知有奇術也,試以漢武帝李夫人之事誘之,元長曰:
「此甚易耳。」
曰:
「然則能為我致亡妻之神乎?」
曰:
「彼所致者,但致其魂,瞥見而已。元長又異焉。」
陸曰:
「然則子能致者何?」
曰:
「可致其身若生人,有以從容盡平生之意。」
陸喜極拜曰:
「先生誠能致之,顧某骨肉,手足無所措矣。」
曰:
「亡夫人周身之衣,亦彷彿能記乎?」
曰:
「然。」
於是擇癸丑日,艮宮直音,空其室,陳設焚香之外,悉無外物。乃備美食,夜分,使陸生公服以俟焉。老青衣一人侍立。元長曰:
「夫人之來,非元長在此不可。元長若去,夫人隱矣。侍御夫人久喪,枕席單然,魂勞晦明,恨入肌骨,精誠上達,懇意天從。良會難逢,已是逾年之思,必不可以元長在此,遂阻佳期。陽台一歸,楚君望絕,縱使高唐積恨,宋玉興詞,終無及也。」
陸深感之。
繼而坐久,絕無來響,陸益倦,屢顧元長問焉。元長因出北望,入曰:
「至矣,虔誠待之。」
俄而窸窣若有人行階下者。元長揖曰:
「請入。」
其妻遂入,二青衣不識,徐而思之,乃明器女子也。陸拜哭,妻亦拜哭,因同席而坐,共話離間之思,且悲且歡。食畢,飲酒數巡。飲罷,元長覺其意洽,因回視山海圖。久之,忽聞其妻長吁整衣之聲,正坐,復明燈,又飲數巡。其妻起曰:
「生死路殊,交歡望絕,非許山人之力,何以至此!此之一別,又是終天,幽暗之中,淚目成血。冥晦有隔,不可久淹,請從此辭。」
陸又抱之而哭。哭竟,又曰:
「絕望之悲,無身乃已。雖以許山人之命暫得此來,若更淹留,為上司所責。」
乃拜泣而去,下階失之,泣拜未息。陸號慟若初喪焉。乃信元長有奇異之術,且厚謝焉。元長固辭,終請不他言而已。
今見在江陵。太和壬子歲得知其事於武亭曹侍郎弘真處,因備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