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
每年春節,為了應景,我都嚐試著作年糕、蘿蔔糕,有洋式的烤年糕;有用電鍋蒸出小小的改良式年糕,加了核桃、棗泥,吃起來「洋味」十足,只是少了童年時「年」的味道。記得母親做的年糕是金黃色,除了糖與一點香蕉油外,什麼都不加,用大竈大蒸籠蒸出直徑大約一公尺的大年糕,那個大年糕整整可以吃一年。
每到過年的前一個禮拜,母親就要把大竈、大鍋清洗乾淨,然後泡米、磨米漿,開始了春節前忙碌的工作。而這個大竈是我長大以後,每到新年佳節,就會懷念的家鄉景物之一。
記得唸小學時,每天上下學要經過甘蔗園,看到一些鄉裏的嬸嬸、伯母們,戴斗笠包頭巾,封的密密實實的在甘蔗園撕乾的蔗葉,每家屋前天井,都曬著大批大批的甘蔗葉。傍晚時分,也常見母親、嬸母們坐在矮凳上,把乾蔗葉捆紮成長約一尺的「早結」,這是鄉下人最好的取火燃料。先把曬乾的「草結」放進大竈,點火後,雄雄火燄燒猛了,就架上木柴,因為架上木柴,比較經得起燒。木材燒紅後,就要不時的在上面投擲「穀殼」。穀殼是碾米過程中,把穀子碾成糙米的同時,一起出來的產品。一把一把的穀殼灑上去,熊熊大火燒的更旺更猛。
竈裡共有三個爐口,第一個爐口火勢最猛,大都用來速炒需要旺火的菜,如炒肉片、青菜等。記得以前小時候,肚子餓時,就站在爐火邊,專司倒穀殼的工作。火燒的好旺好旺,然後看母親或嫂嫂們,一道一道的菜,兩三下就燒好裝盤,有時等不及就先嚐為快,又熱又燙真過癮。
第二個爐口火勢稍小,菜快燒好要用溫火燉時,就把鍋子換到第二口或第三口。可是有時一不小心,穀殻下的太快,一下把火苗悶死,火熄掉這道菜就成不了氣候。記得大嫂最不喜歡小哥哥走近,因為他一來,粗魯地把一大把的穀殻猛的倒下去,火很快就窒息了,等再點燃可要花點時間。我們家是個大家庭,三代同堂又還有工廠的工人要吃飯,把嫂嫂們急的不得了。以後每次看到小哥進廚房,就千方百計的請他離竈遠一點。
不要以為開竈點火很容易,沒經驗可不是輕易可以點著,印象中從小到大,好像從來不曾自己點燃過,都是家人在旁邊指指點點,等火旺了才輪得到我。家中二嫂生長在小家庭,婚前從來沒看過火竈,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作新娘子時,想到第二天要燒早飯給全家人吃,心裏好緊張,整個晚上都睡不安寧,天還未亮就爬起來,溜到廚房。到了廚房看到一系列的爐竈,大鍋大盤,心慌的很,不知從何開始。點燃柴火,眼看著燒的正旺的火苗,一下子又熄了。折騰了半天,眼看天就要亮了,連火都尚未點著,急的都要哭出來,臉上一層層的黑炭,哭著去找丈夫來幫忙。
初中畢業到台北唸書,台北人那時流行燒木屑,後來又用煤球,這兩種燃料燒起來都有一股味道,木屑雖然有木香,但這兩種柴火都看不見熊熊大火,不像大竈給人的溫暖。到了五十年代末期,家家戶戶已經開始用瓦斯爐,起初沒有火苗,要自己點火,後來自動點火了,廚房再也見不到燃料,現代化的廚具乾乾淨淨,廚房裝潢也越來越講究。
前幾年回台灣,老家房子的大廚房也荒廢在那裡,已經好久沒人去動用它。舊時代已經走了,新的文明帶給人們種種的方便,但也帶走了往日生活的溫馨。
我懷念往日孩童時代站在大竈邊看母親燒菜的日子。
限會員,要發表迴響,請先登入